第二天的天气出人意料的好,阳光耀的人睁不开眼睛,这是自开学以来的第一个大晴天。看来昨天的大雾并非偶然,他心里也不觉释然开来。
我一进办公室,大家都争着向他打听昨天的事。张鸿兵他们当英语老师的要给学生上早自习,一定是他早上刚刚宣传过了。我心中不太想谈这件事,便笑笑打发过去了。后来听他们七嘴八舌的一议论,我心中倒真不安起来。因为据说昨天晚上去“闲月阁”的远不止他们三个,在他们前头去的,后头去的,甚至是一同去的都大有人在,都没人见着他们看到的那副情景,就连吴妈也说没看到,还斥张鸿兵瞎说。到了下午时,这件事已传的是满城风雨。
我马上意识到这件事情的严重,无论怎么样,作为老师都不应当拿鬼神说事,这在学生中会造成很不好的影响。为了以正视听,我找到高三年级的地理主任小何,她是大城市里出来的高材生,想必见多识广,一定不会受这些无稽之谈的影响。
小何告诉我,说他们看到的景大抵有两种解释,一是雾气缭绕,他们看花了眼;二是大雾聚集形成特殊的折层,他们看到的根本不是“闲月阁”,而是远处的海市蜃楼。
小何笑笑说:“没想成你怕这个!其实这个道理大多老师都懂,只是大家脑中科学的东西远不如传统的来的坚固,这个地方不单学生要解放思想,老师也要!”
看着小何满面的春风得意,再想想长河昨天的醉酒,我为长河感到不值,他很想叫她去看看长河,但终究没有开口。
到了下午放学时,张鸿兵突然找到成明,说要跟他一起去找刘叔。
张鸿兵也是个不简单的人。我来这个学校的时候,他都还只是个保安。张鸿兵的年龄和老一辈的教师相仿,而且一身正气,又是个当过兵的大块头,大家有了什么重活也只管找他。那时他真是个讨人喜欢的人。后来他自费到县师范学院进修,应学校空缺,成了新明中学的一名英语老师。张鸿兵成了老师之后,却近乎完全的变了一个人,专好挑事生非,打听一些花边新闻,说得话,做的事都不得人心。三年前他妻子病逝,他便又添了这一毛病。大伙都叫他老鬼,当面里虽客气着,打心眼里却都瞧不起他,只有年级主任李启航待他还算亲近。
看着他满头的白发和脸上纵横交错的深纹,我突然替他感到一阵悲哀。时光不单能老却人的容颜,也会在不经意间摧残人的心智。不知我到他这个年岁时又会成哪般模样呢?我在心里反问自己。
刘叔见了我们直笑,等到进了里面的会客室,他开门见山的说:“我早知你们要来的,是为了‘闲月阁’的事吧?”
张鸿兵迫不及待的说:“昨天真是吓死我了,得我一晚上没睡好觉,老刘,你得帮我们解解,我跟你说,这一天我就没碰上什么好事,先是掉钱包,后是掉钥匙,后来连吴——”
我知道他是想说吴妈,只是怕他们挑嘴。张鸿兵上半年里前后就已经处过三个对象,吴妈才刚刚上岗,他便又上了人家。
刘叔一听,摇了摇头:“老张,无怪你要看到这些异象,你的作风也该收敛收敛了。”
张鸿兵笑着掩饰道:“老刘,您只管把这事跟我说个究竟,其它事你不用管。”
刘叔转向我:“你怎么看?”
我正道:“今中午我请教过小何,按她说的,我们看到是自然现象,我倒是十分信服,是老张拉着我来的。”
刘叔细细的询问了他们整件事情的经过。末了时他掏出两枚铜币,指天而抛,待币落定时,他捋了捋下巴上的长须,神神秘秘的说道:“你们看这两枚铜币兼指向东边,东边有啥,一是满仓河,还有就是咋们镇上的医院。”他着意看了看我,又继续说:“先见着这景况的是小王,你碰到了谁,碰到了老张,老张在干嘛,在和约会,这意指你命里要犯桃花;再说这医院,我听说前几天你女儿病了,好像才刚出院,再则你本该受的车祸之灾也有人替你下了,不然你也得住院,这正好应诏了你们家前几天出的祸事。所谓‘命中有劫,在劫难逃,躲的了初一躲不过十五’,看来前几天你和你老婆闹矛盾,也是事出有因,这‘桃花劫’就是对你们俩最大的考验,的住必定得以白头偕老,不住——”他站起来,把两个铜板在手里抛了一下又接住,望着窗外,一脸神秘的继续说道:“那就谁也不知道了。”
张鸿兵一听这异象与自己无关,心情大好,屁颠屁颠的就去跑去吴妈家吃饭了。
我一个人闷闷的走在路上,心里也开始琢磨起来。这些江湖术语大抵都是由人揣摩而来,他未必就信,只是话进了耳朵,就会通过听觉神经在脑内存储成相应的记忆。想起这些天来经历的一切,心里老觉着要有什么事发生,刘叔说他命里要犯桃花,他心里暗示自己这是无稽之谈,潜意识却突然跑出来告诉他:最近他确实碰上了一朵花,而且这朵花还救了他的命,只是这朵花不叫桃花,而叫杜鹃花——杜鹃躺在血泊中的场景又兀的在他脑中清晰起来。
长河今天请了一天的假,我想自己应该去看看他。听了老刘这番话,他心里也觉得不太自在,长河是他最好的朋友,他想听听他对这件事的看法,说到底,如果不是去找他,这些事根本就不会发生。
他们在公寓门口碰了个正着,长河说昨天真多亏成明,所以今天他要请成明吃饭。
他们俩齐身走在大堤边上,堤上的雾气已经完全散尽,太阳依旧不遗余力的炙烤着大地,完全看不出是快要落山的派头,光天化日,人心也觉着格外透亮,连他自己也快怀疑昨天是不是看花眼了。
我把整件事和刘叔说的话给刘长河讲了一通,没想刘长河来一句:“大伯说的对,不单你命里犯桃花,他亲侄子也是——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我故意张开两手,作吟咏状。
我推了他一把:“不是为了救你这命犯桃花的,我怎么会犯上桃花!”
刘长河回过头,拍了拍我的口,开他的玩笑道:“什么叫‘犯桃花’,这叫走桃花运,其实你心里直乐的吧!”
我严肃道:“我是结了婚的人,不许你开这种玩笑。”
庄园里的人很多,他们在这里碰见了李启航,李启航做东在请校长吃饭,据说是为了他老婆的事。
李启航的情况和我差不多,他老婆也是在镇上的初级中学里教书,听说也直嚷嚷着要调到他们学校来。
我突然想到了小娥给他发的短信,不知怎么的,他总觉得像这样的事他没有李起航做的来,他拿不出为了一件事可以求爹爹拜的风度。人情世故是我们每个人生命中永恒的课题,我很想跟小娥说让她自己凭本事去考,但每次一看到她那张幽怨的脸,他的话就说不出了。
李起航看到他们俩个,连连要招呼他们俩一起坐。我和刘长河不想要他另外破费,打了声招呼便走了。走时长河打趣我说:“好好跟着学学,免得你老婆老为这事跟你闹。”
他们本来说好今天不喝酒的,没想饭到半途,长河还是喝上了。他夸张的高举着酒杯,满脸的失落之:“何曼玉这个女人,就只会好高骛远,她一个女孩子调到一中能成什么事,这些年不是我罩着她她能有这么好的日子,毛都还没长齐就想着捡高枝飞了,我跟你打赌,保管她到时候要哭着求我让她回来——回来!”他大声的强调道,似乎有意的在给自己打气。
我知道他又快醉了,赶紧激他道:“真没出息,谁让你平时不晓得争,现在连女朋友也欺负你了,我看你也是杞人忧天,她不还有一年才走吗,你抓紧时间,赶紧把她,生米煮成熟饭,看她还横不横!”长河一脸佩服和的看着我。
我了他的头:“小子,我过的桥比你走的路还多。我今天见到何曼玉了,人好好的,一点都没受影响,瞧你这点出息,还不努力,将来有你后悔的时候。”
我突然想到了自己的婚姻,自己的女人。刹那间,他倒有点羡慕长河了,可以为了一个人这么的撕心裂肺,而他已经好久没这个感觉了。
两个人在一起久了,熟悉对方就像熟悉自己的,时光不经意间带走了,我们都以为是对方变了,到后来才发现变的不只是我们,大家都在变。
第四章 长河
小提示:按 回车[Enter]键 返回书目,按 ←键 返回上一页,按 →键 进入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