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的,早就知道是畜生就说不出人话来。我心里咯噔一响,偷偷抬起头看看父亲,果然,他的脸都铁青了,我深知他的脾气,忍无可忍时便是翻天覆地时,再看看四周,发现我们是一对父子兵对一个许得胜加两个保姆加一个司机再加四个保安,而屋里可能还有人,也许是女人,女人可个个都惹不起。我不由得深吸一口气,小声道,爸,我们回家吧。可他却不为所动,一双眼睛变得“野火烧不尽”,拳头握得紧紧的,青筋都浮上来了。坏了,父亲不会比我还不能忍吧?要知道,唯有无能之人才会在精神上意淫他人,以求百年难得一遇的快感,没必要和这种人计较。
估计那许得胜也是被父亲的样子激怒了,“叭”的一声,气冲冲抽出名牌西装口袋里的名牌钢笔扔掷在桌上,完全不顾自己所代表的市政府形象,大声嘲笑道:“你还真别用你的狗眼看人!你看看你自己,你是什么身份哪?就是一个穷教书匠!一辈子吃粉笔灰!吃死你也不能吃出一支钢笔来!再看看我是谁,啊?我拿的是一支上万的名牌钢笔!发个善心赏脸给你你还真不要脸啦?怎么?还想动手啊?来呀!有种来呀!要不是看在你我是老同学的份上,我告诉你!你!一辈子也不可能进这个门!这你儿子,是吧?好,我会让市里所有的高中,职高,就是个初中,也不会要!不敢要!不能要!你信不信?不信的话,就等着瞧啊。”
我无法再忍了,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他妈的还当个狗屁市长!正要发作时,一个人走了过来,边走边喊:“爸!你就不能不这样吗?他们又没做什么!许得胜立马回吼:“你懂个屁!看书去!”
我正觉得来者声音有些熟悉时,忽然发现愈走愈近的正是我自认为还欠着我辛苦费的许信!
许信显然也看到我了,他被怔住了,张口结舌断断续续道.:“齐……齐……升?”
我气更是不打一处来,质问他:“他是你爸?”
许信苦笑了一下。
我冷笑了,说:“难怪你差点被打死!活该!谁叫你摊上这样的爸!”
许得胜一个弹跳,向我冲过来,怒道:“你小子说什么!谁敢打我许得胜的儿子!你给我说清楚!”许信一个跨步上前拦住了他父亲,转过头冲我喊:“齐升,你快走!你的事我会帮你的!相信我,你先走!”
此刻,一直在门外站着的保安已经跑过来了。心有不甘的我向许信啐了一口,骂道:“你小子有种别再遇上我!遇一次打一次!”在敌方的援军来到之前,我拉着一头雾水还摸不着头的父亲赶紧跑了。
当时太匆忙,又与许得胜有这样大的冲突,我自然对许信也很不满,在此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我一直带着有色眼镜看待许信,也将很多努力转化成对他的偏见和不满。
再后来的事更玄了,J高忽然通知我去缴学费,而且不用交扩招费,就是所谓的买分数钱。要知道,J高可是我们全市最好的高中。所有的所谓的被认为是国家未来最好的好鸟都被吸引到这所名副其实的最好的动物园。父亲将信将疑半信半疑地带我去报名,更是吃惊地发现,齐升二字竟然在重点班的学生名单里赫然站着!而且还是笔挺笔挺的!原来我齐升也是一直是只好鸟啊!我怎么现在才发现啊。
当然,普天之下没有白吃的午餐,大白天里掉下一块被公认的好馅饼,决非单纯的好运,往往是在你内心止不住狂喜毫无防备地掰开馅饼时,天空里一只不属于动物园的鸟轻飘飘一飞而过,不留任何痕迹,只留下一泡新鲜的,也许会有点稀的屎,当然这取决于这只万恶拉为首的鸟的肚子有没有受凉,这稀屎不偏不倚落在你刚进了一半嘴的馅饼上,而你也早已来不及吐出了,接下来吐出的也不止是馅饼了。
我自然会有疑问并且会去问,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结果校方给的书面解释是这样的:基于我市生资的考虑,我们经慎重的研究后决定录取你。至于什么是生资的考虑,他们又是这么说的:基本上我们学校每年所录取的学生分数都是必须过市重点线的,但今年我们考虑到其他学校的竞争实力,决定将一名优等生转让给他们,录取一名差等生。你恰恰好被抽中了。非常恭喜你。
当时我的感觉好像是自己心血来潮突发奇想买了张彩票,上厕所时忘了带纸给擦着扔了。当晚开奖后,忽然就有彩票中心的工作人员提着好几大箱的钱币殷勤送上门,还很有礼貌地说,出于某种特别的考虑,我们特别研究了您的彩票,最后提案总部,并取得最终的一致,这一千万大奖是属于您的。非常恭喜你。
原来我市各校生资的优劣可以通过我的就学方向而改变啊。
原来我就是一个改变世界的支点啊。谁信这扯淡的人生,偏偏就发生了。
于是为了撬动地球,我在J高做了三年的支点,坚决完成组织上交给我的任务。
高三的时候,在许信离开这座城市之前,我们一直在同一个文科班,共用同一张桌子。至于为什么会选择文科班,因为我的理化生从未及格过,当然这也不是说我的政史地就有及格过,只是我的政史地未曾低于三十分罢了。但许信却在高一曾获全国奥数一等奖的情况下,义无返顾地选择了文史。其父自然是暴跳如雷,并且就此引发了特大降水,初步估计受灾面积达到一个市。许信十分平静地对父亲表明了理由:“我选文科是因为我想学习政治。我也想以后像你一样选择从政这条路。”一席话说得原先张牙舞爪的许得胜一下子不再鸡飞狗跳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许得胜总不能说自己的这条路是错误的,让许信别子承父业。况且这时候的许得胜正是飞黄腾达的时候,他怎么也意识不到他的路原来也是错的。
其实,许信并不想从政。他只是想曲线救国,想画画,有更多的时间,更多的机会去画画。这种谎言式的智慧也是一种暂时平息战争最好的方法。
进一步来说,许家平日里所交涉的绝大多数是社会名流。许得胜在这些名流们的轮番恭维下,以为自己的儿子真的是人中之龙。三人成虎,此等功力不容小觑。一个人也许蒙蔽不了另一个人,但一群人便可以做到了。
一日,许得胜在闲暇时亲切地询问儿子,以便尽到作为一个慈父的责任,他说:“小信,你有没有什么兴趣?爸爸想好好培养培养你。”许信原先不想说,想以“没有”完事,后来又看了看父亲手中那本翻了多遍的《兴趣是成功最好的老师》,硬是咽了咽口水,轻声细语道:“爸,我喜欢画画。”许得胜闻言大喜,抚掌道:“那太好了!你是喜欢国画?还是油画?或者是别的什么画?”许得胜当时心里的想法是,我的儿子果真是个天才,还喜欢画画呢。
许信原本担惊受怕的心理在看到父亲欣喜若狂的样子,一下子有些飘飘然了。坚实的心理防线很快便失去了最基本的方向,决堤了。他太单纯了,是绝对想不到祸会从口出的。他开心地嚷道:“爸!是漫画!我喜欢的是漫画!特别是日本漫画家佐尾一郎,他画得实在是太好了!爸,你看我这里有很多他的作品呢!像是《迷花》、《明日国度》、《七彩》……还有还有……这个!《夏日》!爸!这些都是我偷偷存钱买的!”许信一高兴,冲进房间抱出一大箱漫画书,傻傻地对着父亲笑。
有一种猪是笨死的。当然,稍微聪明一点的猪会知道自己是笨死的。
用我一根两厘米的头发想想就知道,许信在真言道尽后的悲惨世界。
所以,在我这个局外人看来,没有酒后也是会吐真言的。
当然,我更是明白了,在一些所谓有着出色政绩,深受广大人民拥护与爱戴的市长眼里,画画是可以而且是非常好的,而画漫画是要枪毙的,尤其是市长的儿子,更不能起错误的示范性作用。
画画和画漫画是两回事。
但后来很多事情的发生往往是出人意料,至少是出我意料。
命运总是不按理出牌,有时候我们也只能束手无策,乖乖等下一张牌开出来。
高一开学,很凑巧,我与许信被安排在上下两张床。
其实,我并不讨厌许信,至少他与他父亲是两种不一样的人吧。
第一个周日,我和初中时候结交的一帮兄弟到学校附近一家小饭馆里举行离别宴。因为这帮兄弟除了我按部就班地上了高中以外,几乎每个人都跳级去攻读社会大学了,这可是一门很深奥学科啊,以后大家自然就很难再见上一面了,各自都自觉或不自觉地奔着前方无比光明的太阳去了,只有我还在黑暗里慢慢摸索,但他们都说我这个比喻很烂,应该说成:只有我还在黑暗里慢慢沉沦。
可是,兄弟们,你们不知道,我是还在沉沦,可你们早已淹死多时,浮上水面了,才见到太阳的。
第二章最好的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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