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迷失路口1/2杀人事件（6）

    刘铁锋一大早就回局里上班了，大概这几天都会忙于给篮球队的成员们录口供吧。

    因为人比较多，刘川光录口供的时间安排在8月9日的早上，今天则被吩咐留在家中，一步都不可以出门。篮球队的集训计划不用说当然被腰斩了，就连一星期后的生日庆祝派对也没有心情再进行了。

    他在自己房间里打了一会游戏机，觉得索然无味，把手柄甩在一旁，大字型躺着地板上，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羡慕地看着窗外自在飘来飘去的云朵。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天边聚集了一团阴森森的乌云，渐渐要遮蔽整片晴朗的天空。深深的挫败感像蛆虫一般在骨髓之内蔓延着，让他坐立不安，却又无计可施。

    龙易明的法医验尸鉴定报告已经出来了。虽然是夏季，但因为尸体发现得早，又一直放置在通风条件较差的狭小装球车内，所以腐烂情况并没有想象的严重，那么浓烈的气味只是因为一直积聚在装球车中不散，因而死亡时间可以推断得比较准确。

    根据最后鉴定结果，龙易明的死亡时间是在8月6日上午7点50分至8点20分之间，正好是篮球队早上集合出发的那段时间。因为姚亮8点钟曾和龙易明通过电话，随后篮球队发现龙易明失踪的时间最迟不超过8点10分，所以警方可以较为精确地将案发时间锁定在8点至8点10分。在这段案发时间内，除了王建山和孙跃不在场，篮球队其余7人（包括刘川光在内）一直是集体活动，没有人单独离开过，因而初步排除他们的犯罪嫌疑。

    尽管刘铁锋昨晚就以避嫌为由，向局里申请退出此案，但最后没有获得批准。理由是根据案发时间可以将刘川光排除在犯罪嫌疑人范围之外，因而刘铁锋不需要回避，再加上他明察秋毫的侦查能力和铁面无私的办案作风局里上下皆知，深获同事信任，所以认为还是由他继续侦办此案最合适。

    不过刘川光猜测还有一个没有说出来的理由，或许没有其他警官愿意接这个难的烫手山芋吧。

    【姚亮的口供摘录】

    在谈话室内，刘铁锋坐在桌子的一边，面前放着口供记录本，默默注视着坐在另一边的篮球队队长姚亮。

    姚亮将近两米的高个子挤在一张小小的折叠椅上，显得十分拘束。他目光涣散，神情憔悴，双手一直在相互拨弄十指，看起来很紧张，他似乎还没有从亲眼目睹尸体的震撼中完全挣出来。

    在一番寒暄和安慰之后，刘铁锋开始讯问：“请问你和龙易明是什么关系？”

    姚亮咽了一下口水，努力打起精神回答刘铁锋的问题：“我……我和他是学校篮球队的队友，我是队长，他是副队长。我们初中的时候就因为一起打球而认识了，后来高中又成为了同班同学，一起加入校篮球队。我们一直是最要好的朋友。我很了解他，他其实是一个好人，但是他却……”姚亮说着说着，声音有点哽咽起来。

    “不着急，慢慢说。”刘铁锋等姚亮情绪稳定了，才继续问道：“他和篮球队其他人相处得如何？”

    “虽然他平时看起来儿郎当，但其实是个心思很单纯的人。他从来不会对谁记仇，也不会跟谁结怨。我觉得他和其他人关系都不错。”

    “案发当天，你和他最后见面是什么时候？”

    “我们8点钟集合出发去篮球馆训练，那时候他刚好打电话来……”

    “我是说‘见面’。”

    “呃？哦，见面的话，应该是他早上出门前。因为他负责帮大伙买训练中要喝的矿泉水，所以他比我们提早20分钟出门。”

    “他在出门前有任何值得注意的事情吗？”

    “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寻常的。”

    “他去哪里买水？”

    “是学校里的便利商店。就在宿舍出门不远的路口上，从路口转过去走一段路就到篮球馆了。”

    “嗯。”桌上摊开着一张校园地图，刘铁锋边看边在脑海里想象着龙易明的行动。“那么，你和他之后还有其他联系吗？”

    “之后就是8点钟他打来的电话了。他说他已经到篮球馆了，我就要他在门口等我们。”

    “你可以确定那是他的声音吗？”

    “那当然，我怎么可能连他的声音都认不出来？而且还有来电记录不是吗？”

    “你们多久后到达篮球馆？”

    “大约5分钟吧。其实距离并不远，但大家也没有刻意赶时间，慢慢走过去的。”

    “有多少人同行？”

    “集合的时候我点过数。除了王建山在休息，孙跃还没回来以外，其余7个人都到齐了，然后我们才出发的。”

    “是否存在有人中途离队的可能呢？”

    “这个……大家都是边走边聊天，我没有特别留意，但如果突然少了一个人，应该很容易被察觉吧？你是想说我们队伍里有人……有人……”一想到队友们可能被怀疑，姚亮不住激动起来。

    刘铁锋招了招手，示意姚亮冷静下来。“我并没有特意怀疑谁，只是想了解清楚所有的可能。请你继续说。”

    “对不起……”姚亮也察觉自己有点失态了，点头致歉，继续说道，“我们到达篮球馆的时候，发现大门打开着，门口散落着龙易明买的矿泉水，但他人却不见了。我打他的手机是关机，联系不上，这时候孙跃刚好也回来了。”

    “孙跃到达是什么时候？”

    “我们走到篮球馆大约5分钟，在球馆里面逗留了大约5分钟，出门的时候恰好遇到他，大概是8点10分左右吧。”姚亮边回想边推算。

    “你能描述一下见到他的情形是怎样的吗？”

    “他着一辆山地车，背着一个小背囊，浑身都是汗，感觉是匆匆忙忙赶来的。他后来告诉我，他在他朋友家过了，早上才车赶过来的。”

    “接下来呢？”

    “之后我决定和程其芳出外找找龙易明，安排其他人留下来进行训练。”

    “你们两个是一起行动吗？”

    “不是，我们分头找。她往宿舍方向找，我往另外一边找。十分钟后回篮球馆碰头，但都没有看见他。”

    “之后你们都没有再和他取得联系，直到第二天发现他的尸体吗？”

    “是的……”姚亮大概又回想起发现龙易明尸体那一刻的情景，魁梧的身躯竟微微颤抖起来。

    “能不能请你描述一下发现尸体前后的情形？假如说不下去也不用勉强。”

    “没关系，我会尽量回忆的……”姚亮不安地在椅子上了一下，但还是慢慢开始复述当时的情形。

    “当时我们吃过午饭正在休息。刘湘和周鹏偶然发现了在大门后有一辆装球车，用黑布盖着，散发着异味，因而引起了一阵动。大家都很不安，毕竟龙易明已经失踪了一天，我想可能有人产生了一些不太好的联想。因为没有人敢上前，最后我只好着头皮把黑布打开来看看，结果就……真的发现了……”姚亮再也说不下去了。“对不起……”

    “没关系，我说了不必勉强，尽你所能回答就可以了。”

    “我知道了。请继续吧。”

    尽管姚亮神情憔悴，有时候还会显得过于激动，但刘铁锋心知他会比外表看上去的要更加坚强。

    “他的衣着和你最后见他的时候一样吗？”

    “是的。他出门时换了我们的队服，就是那套蓝白相间、短袖的运动服。”

    “你知道他有什么随身物品吗？”

    “我看到他带了手机。他有时很迷糊，丢三落四，所以我还特别提醒他别忘了带钱。”

    “他拿了钱包吗？”

    “是的。他的钱包我见过一次，是浅蓝的，上面有个金的图案，挺漂亮的。他还跟我说，是定制的LV名牌货。”

    “你们发现他尸体的时候，他的钱包还在吗？”

    “我……不知道……当时我脑子一片空白，全都乱了，根本想到这些事情……”

    “没关系，这也是人之常情。那么你对那辆装球车有任何印象吗？之前有没有见过？”

    “我没有留意过……”姚亮越说头越低，似乎因为自己的回答没有提供任何有价值的消息而感觉到很歉疚。

    “你知道篮球队里谁可能有动机杀死龙易明吗？”

    姚亮闻言一震，猛地抬起头来，激动地说：“不可能！我们队员里不可能有这种人！大家平时相处都很融洽，不可能有谁对阿明有动机。你们不是说过案发时我们队员们都在集体活动，没有嫌疑吗？”

    “为什么你们第一天没有报警？”刘铁锋没有理会姚亮的质疑，突然换了一个问题。

    “因为……因为我们没想到他竟然遇害了，我们以为他可能只是跑哪儿玩去了。而且我们想阿明他失踪还不到24小时，警方不会受理的。对不起……如果我们早点报警的话，也许阿明就不会……阿明他就……对不起……对不起……”

    或许觉得自己当天的决定间接害死了龙易明，姚亮扑倒在桌上，将头埋在双手，低声抽泣起来。

    【程其芳的口供摘录】

    程其芳这天穿着一套靛蓝的连衣裙，朴实大方又不失庄重。从这身得体的打扮就知道她的心绪已经基本回复平静了。

    刘铁锋和颜悦地问：“现在感觉好些了吗？”

    程其芳有点不好意思的说：“嗯，谢谢您的关心。实在不好意思，昨天我太激动了，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不必介意。这是人之常情。”

    程其芳虽然还没有完全走出悲伤的情绪，但已经恢复了平日的干练模样，用手扶了扶眼睛，轻声说：“请问吧。我会尽我所知回答。”

    “请问你和龙易明是什么关系？”

    “我是篮球队的经理人。平时负责球队日常事务的管理和联络工作，其实说白了就是大小杂事都得管，那些男孩子们都很粗枝大叶的。”程其芳说着，居然出了一丝淡淡的微笑，但马上又恢复了伤感的表情。

    刘铁锋没有遗漏这转瞬即逝的微笑，追问道：“在球队工作以外，你和队员们接触多吗？”

    程其芳没有料到这个问题，迟疑了一下，说：“我和姚亮、龙易明、王建山都是同班同学，天天都见面，也比较熟悉。其他队员嘛，除了球队活动外，平时见得不太多。”

    “龙易明平时的人际关系如何？”

    “还不错吧。他人又帅，家里又有钱，为人很慷慨，所以很受女孩子的欢迎。”

    “你的意思是他交往过很多女生吗？”

    “呃……我不是这个意思。他应该不是这样的人吧。不过球队经常可以收到女生送来的信件和礼物，几乎是转交给他的。”

    “嗯。那么案发当天，也就是8月6日，你和龙易明最后见面是什么时候？”

    “那天我没有看见他。我最后一次见到他，是前一天，也就是5日下午我们讨论训练计划的时候。没想到……那次竟然就是最后一次见面……”程其芳说着说着眼眶又红了起来。

    “那么5们最后一次见面的情况是怎样的？”

    “我们那天下午在宿舍房间里开会讨论训练计划，参加的人有姚亮、龙易明、王建山、刘川光和我5个人，我们一直讨论到傍晚时候结束。”

    “当时有什么不寻常的事情发生吗？”

    “没有，那天气氛都很愉快，什么预兆都没有。”

    “之后你就再也没有和龙易明见面了吗？”

    “不，我想起来了，那天晚上因为发生了孙跃离队和王建山腹泻两件事，我又去了一趟他们房间。当时龙易明也在场，但是我主要和姚亮交谈，没有和龙易明说话。那才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程其芳说到“最后一次”，不黯然神伤。

    “关于姚亮安排龙易明代替王建山去买水的事情你知道吗？”

    “知道。第二天我们集合的时候，我没有看见龙易明，问起姚亮他于是告诉我的。”

    “买水的钱是由谁支付的呢？”

    “通常是谁买就由谁先垫付，然后拿发票来我这里记账报销。事到如今，追究这些又还有什么意义呢？……”程其芳说着，不住轻轻哀叹了一声。

    刘铁锋停顿了一会，再继续问：“姚亮说，他在6日早上8点钟接到了龙易明的电话，是吗？”

    “是的，我当时就在姚亮旁边。龙易明是个大嗓门，所以电话里的声音我听见了，那确实是龙易明的声音。”

    “你还记得对话内容吗？”

    程其芳复述的内容和姚亮所说的基本符合，其后关于篮球馆前的所见也完全一致。

    “你找龙易明的时候，回到宿舍了吗？”

    “是的，我沿原路一直走回宿舍，我们住的每间房都找过了。除了王建山在卧休息，没有其他人在。我还问了王建山有没有看见龙易明回来，他也说没有。我看没有发现然后就抓紧时间往回走了。回来的时候，我没有走回头路，而是从宿舍右边的另一条路走到篮球馆，不过一路也没有什么发现。”

    “你们出去训练的时候，房门上锁了吗？”

    “除了王建山的房间，其他都锁门了。但我有我们租用的4个房间的备用钥匙，所以可以进去查看。”

    “请接着往下说，后来发生了什么？”

    “我先回到篮球馆门口，没多久姚亮也回来了。我们交换了情况，都没有发现龙易明的任何踪迹，电话也联系不上。因为还不到24小时，所以我们决定暂时不报警，按原定计划继续进行训练。”

    “除了你和姚亮，还有其他人知道龙易明失踪的事情吗？”

    “我们当时没有说，因为怕影响大家的情绪，造成不安，而且也不知道龙易明是不是真的失踪了。不过到了晚上，龙易明还是没回来，我们才确定他可能出事了。我们知道隐瞒不过，于是才告诉大家他不见了。对不起……都是因为我们的错误决定，耽误了时间，才让龙易明……他才……”程其芳和姚亮一样，对于当时决定不报警，可能导致耽误警方调查的事情耿耿于怀，深感内疚。

    “算了，并不能只是根据结果来否定你们当时的判断，何况现在也不是追究这种无谓责任的时候，我和你现在的目的都是一样的，都是尽快查出，让龙易明安息。”

    “嗯……谢谢……”程其芳的眼眶仍然是红红的。

    “后来训练的时候有没有其他情况发生？”

    “没有。第一天大家都不知情，一切都很顺利。虽然第二天知道龙易明失踪后，大家的情绪有点影响，但大致上说还算正常。”

    “在6日的训练过程中是否有人进出？”

    “没有。我们中午休息是在篮球馆内吃的外卖，训练时我也一直在观察大家的情况，我可以肯定没有人擅自离开。”

    “那天训练结束后是谁最后离开球馆的？”

    “是我，我要负责清理球场和点算器材，最后关门离开。”

    “当时你看见门后有没有装球车？”

    程其芳对这个问题明显感到十分紧张。“嗯……是……是的。我关门的时候看到门后有一辆装球车，用黑布盖着。我以为是场馆备用的，所以也没有在意，我当时绝对想不到那里面……那里面……”程其芳浑身颤抖，再也说不下去，更不敢想下去。

    “最后一条问题。你觉得谁有可能杀死龙易明？”

    程其芳脸瞬时变得煞白。“我……我不知道。这么可怕的事。一定不是我们队里人做的。龙易明是集团企业的小开，难道不可能是被什么歹徒给盯上了吗？”

    “我们并没有排除这个可能。”刘铁锋不带丝毫感情地说，谁也不知道他是否真的这么认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