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迷失路口1/2杀人事件（5）

    集训的第三天，刘川光不到6点钟就醒来了。

    龙易明直至昨天晚上仍然没有回到宿舍，姚亮自知隐瞒不过，于是对刘川光讲了龙易明失踪的事情，导致他忧心忡忡，一晚上都没有睡安稳。

    刘川光躺在上，一动不动地看着窗外还蒙蒙亮的天空。忽然，他听见远方的天空隐隐传来雷鸣滚动的声音。“天气要转坏了么？真是令人不爽的预兆。”

    这天的训练虽然还是照常进行，但是龙易明下落不明的消息已经在队伍里传开了，一股不安的情绪在大家心头潜滋暗长。训练时大家都显得异常安静，完全没有了昨天初来乍到时嬉闹欢快的气氛。

    参加这天的集训有9人，除了龙易明，其他人都到齐了。

    王建山已经基本恢复了，虽然听从医生的建议，没有下场运动，但他再也不肯呆在房间里，坚持一定要坐在赛场一旁观看。

    孙跃昨晚被姚亮单独叫了出去，回到宿舍时像斗败的公鸡般耷拉着脑袋，大家都在私下议论纷纷，猜测他如何被队长狠狠训斥了一顿。姚亮比孙跃较晚回来，同样阴沉着脸，那副神情凡是看见的人都自动退避三舍。他回到房间后一言不发就了，刘川光也不敢多问什么。

    或许是因为昨天吸取了很多“教训”的缘故吧，孙跃今天起了个大早，而且训练时表现特别积极，在安静的赛场上显得格外扎眼。

    姚亮今天的心情似乎特别不好，不仅一直板着脸，训练时候要求也特别严厉，一个基本动作做得不标准或不到位就会遭到他的惩罚加练，就连刘川光也被罚绕篮球场跑了五圈。所以球队上人都小心翼翼，生怕出错受罚。

    一上午难熬的训练好不容易告一段落，总算到了中午休息时间。大家吃过午饭后，三三两两地各自小憩。

    姚亮、刘川光和程其芳三人正聚在一起，低声讨论着是否应该把已经离开超过24小时的龙易明当作失踪报警处理。王建山坐在场边的凳子上，来回着篮球，即使不能上场，似乎也要过一把球的干瘾。孙跃一个人坐在球场角落，正在大口大口地喝水。李岚和付奇峰坐在一块聊天，李岚不知在说着什么，付奇峰在一旁边听边猛地点头。

    周鹏和刘湘两个高一年级的小鬼耐不住整天沉闷的训练气氛，好像有用不完的体力，在球馆里你追我赶，打打闹闹，似乎一上午的训练还没有宣完他们的过剩精力。他们俩是球队里的一对活宝，类似的嬉笑打闹的场景，少则两天一次，多则一天两次，队员们早就习以为常，当作调剂气氛的肥皂剧一样边笑边看。王建山看着他们活力充沛、无忧无虑的样子，更是出一脸羡慕的表情，恨不得自己也能下场狂飙一番。

    没过一会儿，他们不知道发现了什么，又开始表演起“双口相声”。

    “喂喂，周鹏，你觉不觉得有点臭臭的。”刘湘一边说一边捂着鼻子皱着眉头。他来自楚国湖南，是一个长得浓眉粗目的爽朗男孩，跟王建山、孙跃三人一同构筑了西中队的后防阵线。

    “不是有点，而是很多，你一直都很臭。”周鹏来自海南，皮肤被南国海边的灿烂阳光晒得黝黑，全队就数他古灵精怪的点子最多。他身高1.75米，通常来说并不算矮，但放在“高人林立”的篮球队里，就成了小个子。幸好他动作迅捷，投篮准确，弥补了他在身高上的不足。此刻他学着刘湘的样子也捂住鼻子，另一只手则在旁扇风，那古怪的模样让人看了俊不，活就是一个喜剧演员。

    “去你的！老子我外号楚留香。”

    “留香不要紧，可千万不要留宿哦。”周鹏一边说一边朝角落里的孙跃挤眉弄眼，几个在旁看热闹的队友都会意笑了起来。孙跃依然一副扑克脸，装作没听见的样子，只是嘴角向上挑了一下。

    “假如刘湘你今晚无家可归的话，不用宿街头了，可以考虑睡在装球车里。”

    “行啊，我睡这个，”刘湘手指着篮球架下的装球车，“你睡那个。”他又指了指篮球馆一角，那里原来还有一辆装球车。只是这辆车被一大块黑布覆盖着，像一个黑的大盒子，又被打开的大门遮住了一大半，要不是刘湘眼尖，还真不容易被察觉。

    “哎哟，不成不成。我的个头还凑合，你这壮如牛胖似猪的身材只怕塞进去就卡住拔不出来咯！”周鹏用夸张的动作又摆手又摇头，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臭小子找死！”

    刘湘恼羞成怒，追着周鹏来打。周鹏没有刘湘身材魁梧，打又打不过，只好一味往角落逃窜，最后闪躲到了门后的装球车旁边。他突然一手张开，一手食指接触掌心，打出了篮球比赛中暂停的手势。刘湘当然也并不是真要打他，于是也停了下来。

    “咋啦？叫暂停也只有一分钟，谁也救不了你。”

    “不是啦，真的很臭哎！”

    “我！真以为老子我不敢打你呀！”刘湘举起拳头，作势就要往周鹏头上打去。

    “不是说你啦！这里的味道真的很臭！”

    刘湘四处闻了一下。“好像真的有点奇怪的味道。好像是……好像是从这个装球车里发出来的？”

    “喂喂，这味道好像是……有点像那个……”周鹏的脸扭曲成一团，说不清楚是在笑还是真的觉得难受。

    “去你的，少来吓唬我。那个……那个……”刘湘也闻出像是腐臭的气味，嘴巴上还在逞强，脚步却偷偷地再往后挪。“周鹏你打开来看看就知道为啥那么臭啦。”

    “你有种干吗不自己去看？”周鹏躲得更远。

    两人嗓门很大，所有对话全场都听得见，所以这场不大不小的闹剧已经引起大家的注意。原本四散休息的队员们也纷纷聚拢过来，互相观望，窃窃私语，但在这种诡异的气氛中，谁也没有再走近一探究竟的勇气。

    最后还是身为队长的姚亮按捺不住挺身而出。他把大门移开，那个装球车才完全显在众人面前，那股臭气也愈发明显了。

    篮球装球车其实就是一个铁栏杆围成的四四方方的盒子，加上方便的滚和扶手，跟一个带上盖的超市购物手推车差不多。眼前的这个装球车全部被一幅黑布严严实实地覆盖起来，更显得神秘莫测，就像魔术师使用的道具箱子，不知道打开以后会变出什么令人惊异的魔法。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眼瞪着小眼，就是没有一个人出声，也没有人知道这时候该怎么做。

    姚亮吞了吞口水，一步一步，慢慢地走过去。越靠近装球车，那股臭气就变得越浓烈，走到车前时这股气味更加熏得令人几近作呕。

    他屏住呼吸，微微颤抖的双手紧握住覆盖在车上的黑布。他是队长，他有责任站在队伍的最前方，解决这个让队友们焦虑不安的祸端。他咬紧牙根，一扯，把黑布一把掀了起来。

    姚亮耳边传来一阵的惊呼声，中间似乎还夹杂着女生的尖叫和哭泣，这些声浪像海啸一般朝他涌来，让他站立不稳。他的眼前却是一片金星缭乱，什么也看不清。他只觉得头晕眼花，最后脚下一，跌坐在地上……

    十五分钟后，接获报案的警察迅速赶到现场，开始分组检查现场，并为所有在场人员记录口供。一位刑警举着相机，对着装球车里外四周拍照存证。

    装球车里的空间恰好放得下一个蜷缩的人，那是双目圆睁，一脸惊愕，身着篮球队队服的龙易明早已变冷的尸体。他置身在铁栏杆围绕之中的景象，令人不期然产生被锁在囚车中的死囚的错觉。

    篮球馆内的9个人聚集在一起，围坐成一圈。他们作为尸体发现者，逐一被警察搜身，随后登记姓名、联系方式等资料，并被单独询问发现死者前后的情形。为了保密案情，以免影响搜查，大家都被告知暂时不允许打电话和任何人联络。只有在警察来到之前就接到姚亮电话的领队尤老师闻讯后匆匆赶来。

    程其芳无论平日如何能干，终究是个女孩子，眼前突然出现熟人的尸体，受到的惊吓和打击最大，一直泣不成声，任凭尤老师和王建山如何安慰也没用。即使警察到来以后也无法录口供，只由一名女警进行了简单的搜身。最后只好先由王建山代为登记资料，等她情绪平复后再行询问。

    姚亮是尸体的第一发现者，近距离看到好友死状的冲击更是其他人所不能比的。他一直神情恍惚，除了简短回答警察询问之外，其他时间都一言不发，双手抱膝，把头埋在怀里，就这么蜷缩着呆坐在墙边一动也不动。

    刘川光万万没想到这次集训会以这样的形式骤然终止，也想不出任何语言来安慰姚亮，完成笔录后只能无所事事地坐着，输掉比赛时那种无能为力的沮丧感觉此刻仿佛又在心中死灰复燃。

    其他队员也大多沉默不语，不知所措，唯独刘湘最激动，一直抓着负责笔录的警察不放，滔滔不绝地反复描述发现尸体时的情景。出于职责，那名警员又不能拒绝不听，只好耐着子记录着他不着边际的神神叨叨。孙跃毫不掩饰地出一脸厌恶的表情看着废话连篇的刘湘。不过在刘川光看来，他并不是刻意在耍宝或笑，只是通过不停说话以发心中的紧张和恐惧罢了。

    “报告，现场已经调查完毕。”说话的是一个年轻警员，此刻他正在神情严肃地向长官报告案情。他看起来还不到30岁，面容廓还残留着一点稚，但难掩眉宇间隐隐透出的英气。他顿了顿，继续报告调查情况。

    “死者是西京中学高二学生龙易明，连同尸体发现时在场的9名报案人都是西京中学篮球队的成员。根据他们的口供，他们自前天起在这里进行篮球集训，而死者自昨天上午8点起行踪不明，也无法取得联系。直到今天中午在这里发现死者尸体，并立即报案，报案时间是1点45分。根据尸体初步检查结果，死者死因是后脑组织挫伤，后脑头盖骨有轻微骨裂，但出血量很少，估计是被用布包裹的棍棒之类的钝器重击后脑致死的。”

    “嗯。死亡时间？”一个中气十足的沉厚嗓音把刘川光从茫然的状态中猛然惊醒。他抬头循声望去，说话的是一个40几岁的中年警官，身着一丝不苟的警服，腰板笔挺，神情刚毅，不怒自威。

    “未经过法医解剖前还不能准确判定。但据初步检查，尸体有初步腐烂现象，部出现轻微尸绿；尸体全身僵直，但上肢尸僵开始缓解；尸斑基本不褪，且没有移位的痕迹。综合尸体状况初步判断，死者死亡应该超过24小时，也就是最晚在昨天中午前已经死亡。”

    “什么？！那就是说我们昨天加今天整整两天都陪着龙易明的尸体在这练习？！妈呀！我要死了！我要死了！！”刘湘听见了那个年轻刑警的报告，双手抓扯着自己的头发，上蹿下跳，完全失控地大呼小叫起来。

    “小蔡，那是谁？”中年警官指着刘湘问。

    “他是死者的同学和篮球队成员之一，名字是刘湘。根据目前掌握的口供，是他和另外一人周鹏最先发现装着死者尸体的装球车，但他们没有打开覆盖在车上的布，最后是篮球队队长姚亮打开装球车并发现尸体的。”

    “找人安好他们的情绪，不要影响搜查工作。” 中年警官继续不紧不慢地吩咐着，“报案人都是学生，当时没有成年人在场吗？”

    “有一名领队老师，但是案发当天和前一天他都不在场，是事后接到才赶来的。”

    “哼。”中年警官显然对老师的疏忽失职很不以为然，朝着围坐成一圈的学生们一一扫视过去。他的眼神如剑锋一般锐利，大家都回避着他的视线，不敢与之正视。他的眼光在刘川光身上逗留了一小会，又继续看其他人。

    “装球车和黑布上有指纹吗？”中年警官继续发问。

    “检查过了。装球车上没有发现任何可以辨识的指纹，应该是被仔细擦拭过，黑布上则检查出很多杂乱的指纹，除了第一发现者的，没有其他在场人的指纹，至于其他指纹的身份正在调查中，看是否有符合前科纪录的。”

    “另外根据他们的供述，掀开黑布发现死者尸体后，大家都吓慌了，全都躲得远远的，没有人敢上前触碰装球车或是其他东西。尤其是第一发现者姚亮，就是坐在墙角的那个学生，他和死者是好朋友，突然发现好友死了，应该受了很大打击吧……”

    “不要加你的主观判断！”中年警官突然严厉地打断了年轻警员的话。“现阶段，任何人都有一样的嫌疑。”

    “是！对不起！”年轻警员闻言立刻立正道歉。

    “与死者家里联系过了吗？”

    “已经联系过了，正在赶来。”

    “现场搜证完毕的话，把尸体运走吧。和死者家属联系一下，不要来现场了，免得触景伤情，请他们直接去医院见死者最后一面。征得他们同意后，尽快送去法医鉴定死亡时间。” 中年警官又恢复成那种不疾不徐的语气。

    “是！”年轻警员立正敬礼后，便离开去处理尸体的事宜了。

    中年警官朝着聚集的学生们缓缓走来。大家都一脸茫然地看着他，只有刘川光低着头，回避着尖锐的视线。

    “为什么不看着我？心虚吗？”中年警官走到刘川光跟前，质问道。

    刘川光扭了许久，终于勉强抬起头来，迎面对视着对方的目光，半天才从牙缝中挤出一个字：“爸……”

    队友们此刻讶异的神情丝毫不亚于发现龙易明尸体的时候。负责侦办这次案件的警官竟然恰巧就是刘川光的父亲？一时间，大家都不知道这样的巧合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默然地看着手足无措的刘川光。

    刘川光对于自己父亲的出现倒不是特别意外。刘铁锋是西京市刑警支队的队长，更是局里赫赫有名的“铁面神探”，侦破过的大案要案不胜枚举。

    这次的案件虽然只有一名死者，但死者和涉案人员全是未成年人，而且都是名校西京中学的学生，处理不好肯定会酿成社会事件。各路新闻媒体和记者此时想必是虎视眈眈，随时准备挖大肆炒作一番。

    正是有鉴于此，市局领导高度重视，并没有让区局或是地方派出所办案，而是直接交办给西京市刑警支队，指派行事雷厉风行的刘铁锋负责侦办。这样的安排是意料中事，唯一意外的，只是刘铁锋也没有料想到会在案发现场遇见自己的儿子，而作为涉案者的刘川光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前来办案的父亲。

    “哼！尽给我惹是生非！”刘铁锋对刘川光说话的严厉语气较之对刚才的年轻警员有过之而无不及，令旁人也闻之肃然，刘川光更是战战兢兢，大气也不敢喘。

    刘铁锋转而面向其他学生，用较为平和的语气说：“现在已经5点多了，你们已经录完口供的可以和家里联系，请他们过来接你们回去。明天起我们会逐一你们和家长一同来我们局里，进一步了解情况并录一份详细口供。今晚回去好好休息，但保持你们登记的联系电话24小时开机，以便随时联系，同时也尽量不要外出。除了父母和警方，其他任何人包括亲戚朋友和媒体记者问你们问题或打听案形的，一律不要回答。这位老师也请留下联系方式，我们同样会找你了解情况。”

    刘铁锋外表严厉，其实心细如尘，他知道这些学生当下心乱如麻，即使强迫追问下去也只会导致反感却问不出所以然来，倒不如让他们回家放松情绪，明天再问才有收获，同时也让焦急的家长们安心，不让媒体有机会趁虚而入。

    得知终于可以回家，大家都舒了一口气，纷纷拿出电话向家里报平安。半个小时后，家长们陆陆续续带着孩子离开了，临走前纷纷感谢警方的友善安排，并保证会完全遵循警方的要求，积极配合警方工作。

    其他队友们都回家了，最后只有刘川光一人留在空荡荡的篮球馆，眼睁睁地看着天渐渐昏暗，看着父亲忙碌地指挥现场，完成最后的收尾工作。直到将近8点，所有工作告一段落，工作人员也都撤走了，只剩下刘氏父子两人。

    “回家吧。”刘铁锋依然是那副不疾不徐，让人不清喜怒哀乐的声音。

    “是……”刘川光用连自己都听不见的声音应着。他像父亲手下那名小警察一样，只能亦步亦趋地紧紧跟随在他的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