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老师坐在木椅上。吴桐坐在小床上。这样的安排其实让吴桐有些窒息的。吴桐的眼睛游移着,虽然焦点并不在于老师身上,可因为那么点地势造成的居高临下,吴桐还是无意中就能够一目了然的。
就在吴桐说话的时候,于老师打开了小台扇。可是,小台扇送来的风引来了一个麻烦。于老师的裙子太短了,裙子上的羽毛在风的推搡下,时不时地翘起来。于老师的大腿会在吴桐的眼前一晃而过。接着,又是一晃而过。吴桐本来是没太在意的,他的脑子需要组织语言,他的眼睛被于老师的锁骨吸引了。于老师的锁骨是有点销魂的,锁骨很有线条地凸出来,白滑的皮肤顺着它凹进去。骨感,性感,层次感,还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吴桐又想起了那个他挖空心思想出来的形容词,干净,就是干净,不食人间烟火的那种味道。但是,吴桐脑子里刚冒出干净这个词,他就瞥到于老师的左手下意思地往裆部按了按。裙子太短了,有了风,鳞片翘起来了,于老师又往裆部按了按。
吴桐有些受不了了。
“于老师,我不热,您把小台扇关了吧。”
话说了,吴桐又有点后悔。太直接了,太造次了,太不言自明了。吴桐拉出交叉的十指,透过衬衫捏着肚皮上的一小撮肉,很疼。吴桐紧了紧眉。
于老师的脸红了,有些忸怩,有些羞怯,又有些心照不宣的尴尬。
于老师关了小风扇。
“你觉得,我们现在的语文课该怎么个上法?”
于老师没有转头,悄悄地把右腿搭在左腿上。
“这个,我说不好的。主要还是培养兴趣吧。不过,最好不要占用过多的课外时间,要不然,肯定是一片怨声载道的。还有就是-”
“什么?”
于老师转头看了一眼,又悄悄把右腿从左腿上卸了下来。
“同学们关心的是成绩,能实用才能让更多的人主动地学。”
“我怎么听起来语文课的处境不尴不尬的。再怎么说,语文课也是一门主课呀。”
于老师把笔摊在写字桌上。
吴桐勉强地挤出一点笑容。笑声像语文课的处境一样不尴不尬。
“好了,先不说这些了,说点别的吧。你知道我为什么批评你吗?”
于老师转过半个身子。
吴桐呼吸有些困难了,头又低下来。
于老师笑了。
“我知道你以前是语文课代表,而且,我翻过成绩单,看到你以前的语文成绩挺棒的。你上次的作文,除了字写得不太像话以外,文采还是不错的。我之所以批评你,是有点杀鸡给猴看的意味。你以后还给我当课代表吧,我心里已经默认了。我这叫先斩后奏,你不会介意吧?”
吴桐没抬起头来,可他心里乐了。
“好了,课代表同学,没事了,先回去吧。我一会儿还有点事情,改天再找你深入地了解咱们班的情况。以后的话,有什么问题随时欢迎你过来找我。收发作业,也就辛苦你了。”
吴桐走出房门的时候,于老师站在后面轻轻拍了拍吴桐的肩膀。
吴桐走在长长的楼道上,心里平添了一种强烈的使命感。他清晰地感觉到,于老师轻巧的手指触碰到他被汗渍浸透的衬衫时,他血液里满世界涤荡着不可遏止的充满毁灭意味的神圣之光。
他不知道,
在那一刻,
他的欲望肢解了,
他分裂了他的唯一,
他成就了他的矛盾,
在盲目冲动神秘暧昧教条幼稚偏激狂妄的青春里,在热火朝天的肆无忌惮的不忍触摸的生命中最容易伤怀的年纪里,他将走成一个悲剧。
必然的,决然的,像尊严一样疼痛。
是的,老师写字桌上有一本没读完的书。是的,那本没读完的书打上了折角。是的,打了折角的页码上,有一句宿命般的超越生死的注解。
他信奉了它。
而且吴桐竟然臆想,臆想那虚幻的空间,和朦胧的感觉。就像是遇到了心中的女神。脑海中不禁升腾起不同的语句。你的丽容如月如梦,你的姣颜若雪若莲,你的美貌似水似幻。
俏眉生春意,微扬莺流连。美目含夏烟,闭合皆惊天。瑶鼻出秋水,清绝落飞燕。樱唇慕雪山,还道云中仙。
娇的是眉,媚的是眼,俊的是鼻,柔的是唇。花枝样的窄腰,柳条似的细腿。你的妩媚难描难画,你的娇柔不可方物。
那,究竟是一种怎样的美?
那种美,清丽出尘,秀雅脱俗。那种美,如明月般皎洁忧郁,如寒星般晶莹寂寞。那种美,绝对不含半点人间烟火。
见一面,就流连忘返;见两面,则回味无穷;见三面,已终生难安。
见了你,花、鸟、鱼、虫,江、河、湖、海,日、月、星、辰,都因此终结了生息,干涸了奔流,停止了运转。
见了你,一切都因你发生了改变。
至此:我为你,上刀山,下火海,绝不皱眉。
我为你,偷星辰,换日月,在所不辞。
我为你,走天涯,游四海,心甘情愿。
在我心中,你说的做的错的也是对的,我说的做的对的也是错的,只要你能够高兴。
你是我永远也不愿醒的梦。你是我心中永恒的女神。
那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爱?
这种爱,超越了世界,超越了轮回,超越了空间。
这种爱,哪怕“泪塞十川千河溢,石压百山万径弯”.我的忠贞也终不改变。
这种爱,堪破了红尘,已无以言喻。
这才是真爱!
真爱,远不远?不远,有人就有真爱。真爱怎么会远!
那,人在哪里?
他也许在咫尺,也许在天涯,但真爱就在他心中。他的心是什么样子?
他的心如明月般澄净光洁,如明月般华润无痕,他的心就是明月。
明月是什麽颜色的?
明月的颜色像海一样深,一样蓝,一样忧郁。
你在哪里?
你就在明月之中,他的心上。
你呢?
你如玉兔般高洁出尘,如琼桂般素雅脱俗。
真爱呢?
真爱如月如山般静穆稳持。
真爱如风如云般飘逸隐踪。
真爱如江如水般清洁澄净。
有时,真爱在他心中又仿佛是空的?
空的!?
对!因为你在他心中已与明月完全融合而了无形迹。
结语:真爱永无边,
直慕鸳鸯直羡仙。
比翼共,
长存抱柱愿同尘与灰。
吴桐再一次见到汤米,是在于老师的单人宿舍。自从那次文学社的活动完了以后,他还从来没有遇到过她。校园很大,大的完全可以让两个擦肩而过的人从此不再擦肩。校园又很小,它不光让两个擦肩而过的人又一次相遇,还让两个人相遇在一间狭窄局促的弥漫着素雅香味的单人宿舍里。
他不知道,于老师是她的小姨。
她不知道,于老师教他,并且,他是于老师的课代表。
坦白地说,在此之前,吴桐已经慢慢忘了那个酒窝里盛着暖风的女孩。人是不能够相信缘分的,因为缘分只不过是忽略了一万次不可能后的第一万零一次的可能。但是,那可能的第一万零一次发生了,这又是一件无话可说的确凿的事情。这样确凿的事情又似乎需要一些哪怕是不确凿的解释。这样一绕,缘分这个东西就有点遮遮掩掩,像云雾一样莫测起来。再一次见到汤米,吴桐的内心开始翻江倒海。吴桐又见到了她,而且,地方还有点特别。他知道了她和于老师的关系。他在心里开始琢磨她了。而人的感情是最怕琢磨的。内心里的很多想法并没有明确的界限可供分辨,吴桐琢磨来琢磨去,把自己搞晕了。
吴桐的一篇文章,于老师爱不释手。并当作范文在两个班里阅读。
吴桐的一篇文章,给了他们一个契机。他和汤米。
而于老师不知道,那篇文章类似于一个圈套,一场阴谋。
有关信仰的圈套,有关信仰的阴谋。
耕心*皈依
他的名字叫野草,杂乱无章地蔓延在一座废弃的古园。古园很老,老得人们对于它已经懒得想起年纪是怎么一回事。只有那几近干枯的柏树能够依稀借助肚子里的年轮勉强回忆回忆。野草在先于园子之前,曾沐浴过不同朝代的风和雨,也曾无数次地看到喜欢东升西落的太阳漫无目的地丢下一些有密度的实心的光。有了园子以后,野草被大地安排到了墙角。在这里,他结识了蜗牛和毛茸茸的藓类。再后来,有些墙瘫了,一些野草像种子一样埋在残垣里。又过了些时日,残垣像一片被沤烂的树叶慢慢变成土壤,野草就又从那颗粒与颗粒的罅隙里探出蓬乱的头。
野草有沉重的历史和厚厚的呼吸。
然而,野草觉得他的过去和蜗牛的壳一样证明了一种耻辱。他必须抬头才能观望这个世界。他自卑。
古殿檐头的琉璃。门壁上炫耀的朱红。他自卑于古园的不可一世。
绸缎纺织的锦衣。云彩上无法企及的峥嵘。他败北于太阳的血气方刚。
有一天,一颗珠一样晶莹的泪打在野草的脸上。他抬头看到一位母亲惆怅的面容。又有一天,一个摇着陌生轮椅的陌生男人直直地望着他。从日升到日落。从另一个日升到另一个日落。
他很害怕。害怕男人雪亮的眸子。他又很狂喜。他居然从男人眼眶后面找到了可以刷新自己的平等的证据。
从此,蜗牛路过时,野草开始说,你的壳很漂亮。
第五章爱屋及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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