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偃师

    七号废墟不一定是藏山市酒水最好服务最好价格最昂贵的酒吧，但一定是都市传闻中最具诱惑力的那一个。因为你能在这里遇见的随意一个邻座，可能手掌翻覆之间就足以影响这座城市的文坛、商场、娱乐圈甚至政局。

    一个熟悉的笑声忽然从酒吧中央传来，游子墨回头望去，立刻挪到苏森身后，想要借着他挡住自己。

    那是一个穿着黑色皮夹克的大男孩，一头帅气不失张扬的棕色头发下是一张干净帅气的白皙脸庞，他身后跟着双马尾的漂亮女孩。在这个各色香水味缭绕的酒吧里，他十分自然地放宽了和女孩的距离。

    左铭浩笑优雅，身旁叫做宁萌的女孩则清纯端庄，对于这些微妙的变化都装作毫不知情。

    “两杯玛格丽特！”左铭浩向女侍者打了个响指，他很聪明地掩饰了内心躁动，拉过宁萌走到左边几株荷兰铁和琴叶榕掩映的静谧角落的沙发上。

    “看来左少爷对这种地方很熟稔啊”宁萌双眼弯成月牙状，纯真地笑着打趣。

    “没有没有，朋友应酬来过几次”左铭浩摆手，“我家名下的企业在藏山市也有几处酒庄，我在酒窖里藏着几瓶珍贵的拉菲古堡干红，下次可以一起去品尝一下，就我们两个人”他挑起眉毛，把语气控制在暧昧的界限里。

    “好啊”

    左铭浩听见宁萌回答，脑中浮想联翩，却没有看见她嘴角那丝冷笑。

    宁萌晃动着杯中的酒液，透明的玻璃酒杯上倒映着灯光和中心吧台的那几个人。

    “所以说啊！苏森哥哥你以后一定要保护好她们”鹿溪月盯着游子墨的眼睛，十分认真的点了点头。

    “为什么？”苏森看着那张表情凝重的萝莉脸。

    “因为你身后的那些家伙都是大坏蛋呐！”

    鹿溪月瞪大了眼睛，脸上全是“这都不知道你这个迟钝的大笨蛋”的表情。

    “你们对我了解多少？对我身后那群人又了解多少？”苏森眼神将不远处聊天的黎恩熙和白裳全部笼罩进去。

    “恩熙姐还没告诉你吗？关于你们雾隐山和弈荒那群人的事情？”鹿溪月继续瞪大眼睛。

    雾隐山？弈荒？苏森皱起眉毛。

    “哦！毕竟你们还只是蒙昧者呢”鹿溪月拍一下额头，她突然看向苏森右侧的游子墨。

    “诶……这位姐姐身上没有异种的气息呢，应该是个普通人吧？”

    苏森转过头，发现游子墨双颊早已泛着醉酒的红晕，双手垫着趴在赭红色的吧台上，那一杯新加坡司令只剩一半。

    “没……我没……醉，只是……好晕”游子墨浅笑着呢喃，她眼神迷离摇晃着脑袋，“继续啊……”

    “老板”一个穿着黑白侍者服的年轻男人快步走到白裳身旁附耳说了几句。

    “怎么了？”黎恩熙盯着白裳。

    “来的好快啊！”白裳嘴角勾起一丝冷笑。“看来你的缓兵之计失效了，黎所长！”

    “唉……蓉芷莫慌！”

    黎恩熙站起身长叹一声，仰望着装饰典雅豪华的吊顶，“此天之亡我，非战之罪也！”

    白裳立刻被她逗笑了，刹那间风华绽放，明艳惊人。“也就你还记得我的表字呢……我叫人过来吧，他们没有胆量进来的”

    黎恩熙看到苏森望过来的眼神，她从皮衣里取出墨镜戴上，回过头俯身用一根手指挑起白裳的下巴。

    “蓉芷呀……”她淡淡地说：“其实从你们决定退出的那一刻起，我的命运就已经决定了呀！在这个世界上，不公平的事情那么多，多到我们甚至无法顾全万分之一”

    “我只是个很老实的女人，可是呀，这个世界欠我的，我都要他们血债血偿……该死的我会送他们去死，不该死的，只要我想让他死……”

    她拉下墨镜，直视着白裳那双装满错愕的眼睛，“那么他一定要死！”

    她的语气平淡之极，像日常寡淡的寒暄，可这些措辞由她说出来像出自神明之口，带着全世界都无法忤逆的至高权柄，所有生灵都要在这场祭祀中聆听神的旨意，贯彻神的意志。

    白裳愣住了，她看着黎恩熙像审视一个最熟悉的陌生人，张开嘴想要说什么，最终眼眉低垂，欲语还休。

    黎恩熙抽起外套单手拖在肩上，在所有人的视线里像个潇洒孟浪的廉价女孩。“走吧！我的门徒们！是时候去碾碎我们可笑的命运了！”。

    “对了”

    黎恩熙左手打一个响指，转过侧脸看向她们“虽然你们已经选择置身事外，但是，记得谨小人慎思量！因为连带着你们的那份，我都会要他们还回来”

    “苏森……”鹿溪月有点慌张看向苏森。

    苏森忽然有些想笑，他盯着在此刻光芒万丈的黎恩熙。门徒什么的，如果是这么一个女人的话……“抱歉，我想，我可能找到了我的战壕”

    他轻声说，脱下外套盖在游子墨身上，扶着女孩站起身再一把拦腰抱起她。

    苏森向她们颔首，随即离开。

    “真是个……温柔的家伙呢！”

    鹿溪月嘻嘻笑道，直到三人的身影都消失在转角，她转过身来，却发现白裳一直怔怔地望着入口的方向出神，那双眸子里泛着红雾。

    “老板……”鹿溪月很惊讶。

    白裳抬起头，毫不避讳地让眼泪划过脸颊，她当然知道黎恩熙最后那一句话意味着什么，即使在内心预想了那么多次，当结果真正来临的时候仍旧被巨大的悲伤淹没。

    人这一生，有些雨必将落下，有些岁月，注定要孤独承受。

    “找人！”

    沉默良久后，白裳说。

    “啊？”鹿溪月有些错愕。

    “把今晚没事的混蛋，都给老娘叫过来！”白裳突然骂道，阴影遮住了半张咬牙切齿的脸庞。

    “是，老……老板”鹿溪月惊慌失措地从吧台跑开。

    “老实说，1951年的Penfolds Grange Hermitage虽然被叫做澳洲历史上最贵的葡萄酒，但是喝起来带着一丁点儿酸气，我真的不喜欢，收藏这世界上剩下的19瓶这种酒的人大概脑子是进香槟了……”

    左铭浩说的有些口干：“我私人更喜欢1947年的Cheval Blanc，这款酒以Merlot制造，被誉为20世纪最受推崇的葡萄酒，被我收藏在澜湖市的酒庄里。”

    宁萌右手撑着脑袋，努力摆出一副惊叹的表情看着他，眼角余光注意到黎恩熙带着“闺蜜”和“实验体”离开酒吧的时候，她才堪堪换个姿势继续听讲。

    不过她很快就注意到，一道冰冷的目光像是射穿丛林的子弹一样朝她射过来……

    她瞬间弹起腰肢，警惕地回头正对上酒吧中央，那个站在吧台内的女人的寒冷目光。那道眼神里饱含审视和敌意，让她刹那间以为被狙击手瞄准。

    “那款酒虽然盛名在外，但尝起来也不尽如人意……”

    “我们走吧！”

    左铭浩被她冷冷打断。

    “嗯？萌萌，怎……怎么了？”左少爷还有点发愣，他还有几款酒没吹嘘完，脑子里还在想今晚安排去酒店的理由。

    而在他看不到的宁萌身后，那个造价不菲的高档皮质沙发的内部，不论是钢结构还是工程塑料、硬质木材已经被瞬间激起的“琴弦”切割的七零八落。

    “我累了”宁萌站起身向外走去，“我要回酒店休息”

    “诶……”左铭浩被突如其来的幸福砸懵了头，立刻甩下几张钞票跟上去，“萌萌，萌萌，等等我啊！”

    门外刮起了狂风，夜幕深沉的像是无尽深海，那些从深海中倒灌进这个世界的寒风，在霓虹闪烁的街道和光格密布的大厦间穿梭。

    除了远处机械洪流的噪音，世界孤独地好像只剩下他们。

    怀中的游子墨似乎也感受到了骤降的气温，她像小猫似得把头向苏森的胸膛拱了拱，又带着两颊可爱的红晕沉沉睡去。

    他在寒风中站立，怀中的女孩醉酒酣睡，喧嚣的世界离他们那么遥远。

    灯光一闪，引擎的低沉咆哮声割破了寂静，戴着墨镜的美艳女人把停在街角的超级跑车开过来。

    “上车吧！我可爱的门徒，命运的试炼已经在夜幕中降临了”

    “什么意思？”苏森在后座轻轻放下游子墨，立刻感到一丝不安。

    回答他的是阿斯顿.马丁Rapide引擎怒吼般的咆哮，车子犹如离弦之箭冲了出去，红色车尾灯在暗中划出一道残影。

    跑车在近郊街道上急速狂飙，车灯残影都被甩在身后，苏森很快就察觉到不寻常。

    不协调的轰鸣声在身后迅速接近，伴随着两个细微的红点正在后视镜上迅速接近变大。

    那是两辆并行的黑色机车，骑士上身匍匐在流线型的车身上，头盔上亮着怪异的红点。

    机车逐渐靠近，又被加速的跑车甩开一段距离。可是黑暗中又越来越多的骑士发动黑暗中的机车，加入追逐的洪流中，红点数一直在二十的基数上增加。

    “这就是——试炼？”苏森逆着狂风问黎恩熙，“他们想干什么？”

    没等到前排的女司机给她答案，身后逐渐拉近距离的机车骑士们用实际动作给了他回复——“砰砰砰”

    为首的骑士抬手就是三枪，一枪打碎了左尾灯，另外两枪打在车身和马路上，黑暗中迸发出凶险的火星。

    “所谓的命运呐……”

    黎恩熙说着，一个急转弯把一辆从右面匝道冲出来的机车狠狠地撞飞了十多米。她脸上全是兴奋的快意，“……就是要去用血与火去篡改的东西！”

    说着，她从座椅前掏出两把银白的沙漠之鹰和两个弹夹几盒子弹扔在后座。

    苏森努力俯身抱住沉睡的游子墨，让她不至于因为某个女疯子飙车而被甩飞出去。他迅速直起身来，凭借超凡的记忆力和学习能力，熟练的把银白色手枪组装起来。

    装弹夹、开保险、拉套筒、整套动作一气呵成。黎恩熙向右急转，车尾甩开一辆侧方撞来的机车，后面追击的骑士尚未反应过来的时候，苏森瞬间探出车窗双手开枪设计。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

    九发0.357子弹瞬时间倾泻而出，直到手枪空仓挂机，苏森迅速缩回车内。

    “Good Job!”

    黎恩熙大声赞叹，驾着车在拐角的岔路内疾驰。

    四枪打空，四枪打在三个骑士身上，一枪打爆了一个车轮胎。对于一个新手而言是不错的战绩。车后几辆发生连环碰撞的机车和金属护栏撞成一团，在夜幕里爆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和火焰。

    “怎么？害怕了？”黎恩熙冷笑着看他颤栗的手臂，直到苏森缓缓抬起头来，阴影下缓缓露出猩红色的牙龈和眼中的血丝。

    “你可真是个……小怪物呀！”黎恩熙更开心了，看着后视镜内犹如附骨之蛆从黑暗中追来的十多个红点，眼中的寒意更盛。

    “释放自己吧我可爱的门徒，偃师什么的……到哪儿都是个祸害，总该清理干净了才好”

    引擎的咆哮声像巨龙急速掠过低空，在藏山南郊空旷的马路上，跑车带着仅剩的十二辆黑色机车一路疾驰。

    “压低重心双手持枪，点射提枪挺腕，用肩膀化解后坐力，注意眯眼，小心枪口焰在视网膜留下残像。”

    黎恩熙一直在口头指导，苏森不时探出半个身子点射，两把手枪轮换着射击，沙漠之鹰的恐怖杀伤力此刻尽显无疑。

    这款由玛格努姆研究公司设计，以色列军事工业公司生产的手枪一直是硬汉派动作电影的首选武器，1570焦耳的枪口动能可以200米内轻松放倒一头发狂的雄鹿。

    而在苏森手中，这款可怕的武器由枪口画出死亡之线，如同死神挥舞镰刀收割生命，他的枪法愈加熟练，到后期竟然枪枪命中。每一次扣动扳机都有一名骑士倒下，机车失控地撞向防护栏。

    十一……九……六……三……

    追击的骑士不断减少，苏森缩回车内换上一个弹夹，剩下的三个骑士仍在坚持不懈地追逐着。

    “他们……很反常”苏森说。

    “当然啦我的小可爱”

    黎恩熙在后视镜里向他抛个颠倒众生的媚眼。车窗前笔直的沿河公路，由青鳞河畔通向远处幽暗的山谷，深邃的黑暗中仿佛藏着更重的杀机。

    “傀儡嘛，总是要等到偃师登场的！”

    偃师？

    苏森皱起眉头，这是他第二次听见这个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