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七号废墟

    七号废墟——藏山市南区最负盛名的酒吧。

    这里是真正灯红酒绿的花花世界，庞大的场区和闪烁的灯光，真正的摇滚乐能攥着你的脑垂体，把肾上腺素挤出来点燃你的全身。

    彬彬有礼的侍者和英俊美艳的酒保，体贴细致的各色服务和昂贵的价格标签，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酒香价格不菲的香水气味。这里是年轻人的伊甸园、寂寞者的猎艳场和富有者的销金窟。

    苏森身旁的游子墨近乎呆滞地在入口处望着酒吧内喧嚣的人群，她几乎能闻见那些男男女女腺体内散发的荷尔蒙。

    “怎么了？我的子墨小公主”黎恩熙甩开披肩的长发，好看的杏瞳里全是调笑的神色。

    “苏森你负责照看好子墨，这可是成人礼宝贵的经验哦”黎恩熙一马当先走上前，扭着纤细柔韧的蛮腰像夜场的女王般融入了寻欢的人群。

    苏森看到了她最后转身时挑逗般的眼神，带着游子墨就走上前去，游子墨有些僵硬地跟随在他身后。

    “两杯Tequila，一杯橙汁”黎恩熙微笑的望了望游子墨再向酒保说道。

    打着红色领结的俏丽女酒保立刻开始调酒。

    “不要，我不要橙汁”游子墨皱着眉头不服气的看着苏森和黎恩熙，“我也要喝Tequila”

    酒保楞了一下，她打量着貌似未成年的游子墨，再看向貌似监护人的黎恩熙，在后者笑着耸耸肩后才把三杯淡黄色的龙舌兰放在他们身前。

    游子墨十分孩子气地抄起酒杯就往嘴里大灌了一口，不过还没等咽下去，一股浓烈的刺鼻辣味瞬间充斥了她整个口鼻。

    “噗……”一大口龙舌兰酒立刻化作雾状喷在了苏森身上。

    “咳咳咳……”游子墨眼泪都呛出来了，辛辣的气味一直充盈在口鼻内。

    苏森没说什么，略带不善地瞟了一眼黎恩熙，后者向他吐了吐舌头，也赶忙扶着游子墨的手臂。

    “我说了吧子墨小公主”黎恩熙接过酒保递来的纸巾温柔地替她擦拭。

    “不好意思”游子墨脸色被酒精醺地微红，手忙脚乱地擦着苏森微微濡湿的黑色风衣。

    “不要紧”苏森接过酒保递来的凉白开放在游子墨手上。“别勉强”

    游子墨喝着凉白开才缓缓冲淡口腔内醺香又辛辣的奇怪味道。

    此刻酒吧台上的乐队刚刚结束一首节奏舒缓的爵士乐，一个穿着黑色皮夹克的白种年轻男人站在主唱的位置，白色皮肤和碧蓝的眼眸，修剪整齐的淡淡络腮胡茬都带着阳光又忧郁的蓝调风格。

    “I JUST WANNA RUN , HIDE IT AWAY”

    “RUN BECAUSE THEY ARE CHASING ME DOWN”

    “I JUST WANNA RUN , THROW IT AWAY”

    “RUN BEFORE THEY ARE FINDING ME OUT”

    “I JUST WANNA RUN……”

    白人歌手声音澄净而磁性，一段节奏紧凑的鼓声和贝斯立刻伴随着飞舞的各色灯光点燃了酒吧内的气氛。

    苏森盯着黎恩熙，那个妖娆的女人正端着一杯淡红色的鸡尾酒姿态极尽优雅地啜饮着，睫毛下柔和的阴影微微遮挡住那双水雾弥漫的迷离眼睛，那双眼睛察觉到他的眼神，立刻挑逗似的挑了挑眉毛。

    在短短的五分钟里，已经看到不下于十三个衣冠楚楚英俊秀气的男人过来请她喝酒而被她冷冷拒绝了。

    黎恩熙今晚依旧不施粉黛，穿着黑色的皮夹克和暗纹短裙，黑色丝袜勾勒出一双叫人惊心动魄的长腿，浑身散发着绝代的风华和妖媚入骨的诱人气息。

    “再来一杯玛格丽特”

    她轻启朱唇，放下八边形的空荡酒杯，眼神迷离可仍旧泛着清明。

    “血腥玛丽”一个清澈的女声在她身后响起。

    一个穿着白色衬衫的女人毫不客气地在黎恩熙身旁坐下，并把一杯杯口点缀着薄荷叶如血液般猩红的酒推到她面前。

    “这才符合你的气质”女人说着却不看向黎恩熙。

    “哦？什么气质？”黎恩熙歪着脑袋微笑地看着她。

    后者却没看她，而是打量着坐在右侧的苏森和游子墨。

    苏森刚刚饮尽杯中的龙舌兰，辛辣伴随着浓郁的响起依然留在颊齿之间。察觉到那道侵略性的视线，他皱起眉头望去。

    那是一个打扮极其素雅的女人，或者说，女子，才更为贴切她的气质，极其柔美而精致的五官，一头柔顺的黑发用一根木簪随意地扎在脑后，像宋代名家画作中走出的清雅仕女。

    “妖冶、美艳、注定给世间带来灾祸和诅咒”女子淡淡说道。

    “哎呀呀，什么诅咒呀……”黎恩熙瘪瘪嘴，把头撒娇似得拱了拱她的肩膀，“人家就这么不受小白的待见吗？”

    “叫我白裳”

    女子转身便走进了调酒的吧台里面，女酒保自动让开了位置。

    “青云衣兮白霓裳”苏森沉吟。

    “举长矢兮射天狼，这是屈原《九歌·东君》里的句子”游子墨笑着接上。

    “这名字和姐姐你的气质是绝配呢！”游子墨对白裳露出一排贝齿笑着。

    “两个小家伙读的书倒还多”她卷起白衬衫的袖子，露出白皙如玉藕的一双手臂，从柜台上取下一瓶淡黄色的酒。

    “操余弧兮反沦降，援北斗兮酌桂浆；撰余辔兮高驰翔，杳冥冥兮以东行。”

    白裳把淡黄色的酒浆混合其他几种液体倒进不锈钢的调酒摇杯中，语气充满了淡漠，“我不愿举矢射天狼……”

    她向壶中放入一勺冰块，在鸡尾酒碟上用柠檬片抹过一周再粘上盐霜，轻轻摇晃几下便动作行云流水般的倒满了三个酒碟。

    “我只愿酌桂浆，东行寻我故人”白裳手上动作不停，语气分明是在对黎恩熙说，她把三碟鸡尾酒轻轻推到三人面前：“Margarita！”

    她的语气无悲无喜，仿佛世间再无能使她产生情绪的东西。

    “嗯……”黎恩熙轻啜一口，无比陶醉似得扶着脸颊，“小白你调出来的玛格丽特就是别有风味呢，每次喝到都感觉就是淹死在里面都心甘情愿呢！”

    “你只要答应我退出这件事情”白裳淡淡说着，盯着黎恩熙的眼睛。

    “以后我天天调给你喝”

    “哎呀！又说这种毫无建设性的话”黎恩熙嘟着嘴，装作气愤地用一根手指敲敲桌子，“看来你这位小同志对组织的事业非常不信任呐”

    游子墨缓缓品尝着这杯玛格丽特，直到那股近乎近乎浓稠的酒香在颊齿间向四肢百骸扩散的时候，恍如隔世的梦幻和失落感才从舌尖上传了出来。

    “好……奇怪的感觉”游子墨轻轻舔舐着嘴唇，那种瞬间消释的美妙味觉在舌尖只残留着无可比拟的酒香，“这种味道……简直像做梦一样”

    “那当然，这可是七号废墟最有名的梦幻酒浆——白裳老板亲手调制的玛格丽特”

    黎恩熙笑着看白裳，“在外面哪怕你们富甲天下权势滔天都不一定能求来一杯白仙子亲自调制呢！”

    白裳拿着餐巾纸擦拭酒杯只是笑笑，几缕秀发垂在吹弹可破的白皙脸颊旁，愈发清雅脱俗不可方物。

    “那可说不定……”白裳突然望着苏森淡淡笑着，“对吗？苏森”

    “诶！你怎么知道他的名字？”游子墨惊讶地望着白裳。

    苏森盯着她的眼睛，对方也在打量他。

    “可不止她知道哦”一个夜莺般清脆婉转的声音突然出现在游子墨和苏森中间。

    游子墨回过头，却看见一双修长白皙的手臂挽住了她和苏森的脖子，一张绝世的清丽笑容在她的肩膀上突然出现。

    “别紧张嘛！”长着一张精致萝莉脸的少女感受到苏森在刹那间绷紧了的全身肌肉。

    “你好呀，我叫鹿溪月，你是苏森？你是子墨姐姐？”少女的杏瞳弯如弦月。

    “是我”游子墨木讷地应和，眼睛疑惑地飘向黎恩熙。

    苏森眼神盯着黎恩熙，对于一个隐秘的试验品患者而言，暴露身份带来了沉重的不安。

    黎恩熙却只是耸耸肩膀，十分明显地为自己开脱。

    “呐……真是闻名不如见面呐！”鹿溪月十分自来熟地坐在苏森右侧，看着苏森和游子墨打了个响指，“两杯新加坡司令”

    “啪”一记响亮的脑蹦儿。

    “哎呀！”鹿溪月双手捂着被敲打的额头，满脸委屈地看着黎恩熙，“恩熙姐你也欺负我”

    “21岁前不许饮酒哦”黎恩熙向她摇摇食指。

    “哼！谁说我要喝了？”鹿溪月双手叉腰，做怒目金刚状 。

    等到白裳微笑着摆上三杯新加坡司令酒时，她立刻熟络地把酒推到苏森和游子墨面前，“呐……两位哥哥姐姐就是恩熙姐新任的门徒咯？溪月敬你们一杯！”

    门徒？

    苏森默默看向仍在和白裳说话的黎恩熙。

    可鹿溪月仍大大咧咧地勾着她的脖子，伸手在吧台上拿来一杯柠檬水，“呐，苏森小哥哥，聊表敬意，咱们来喝个交杯吧！”

    “噗！”

    刚刚试着喝下新加坡司令的游子墨因为这一句话，立刻又把酒喷成了水雾。

    “子墨姐姐怎么了？”鹿溪月歪歪脑袋。

    “咳咳咳……恩熙姐”游子墨突然瞪着杏瞳看向黎恩熙。

    “怎么了？”黎恩熙故意学鹿溪月的动作歪歪脑袋看着她。

    “……”游子墨嗫嚅着解释不清，埋头继续喝那杯新加坡司令。

    小丫头在撩苏森啊，恩熙姐看了也不生气吗？游子墨同学很气愤，守着鱼缸的猫儿有两只已经够了，难道还要让出位置给只外来的小猫？就算是只萝莉又怎么样？

    苏森皱着眉问：“你说的——门徒——是什么意思？”

    “苏森哥哥你……”鹿溪月眼神怪异，“还是蒙昧者？”

    蒙昧者？苏森再一次听见这个词，第一次则是来自于昨晚那个不可一世的观察者。

    一想到那些傲慢的男人，他就像嗅到入侵者气味的狮子一样忍不住咧开一嘴獠牙，脑子里全是血腥的画面。

    “所谓蒙昧者，指的是”白裳不知何时来到他们身前，“异禀尚未苏醒的……可怜人”

    她说到可怜人的时候，垂下的眼神里全是讥讽，很难想象这样一个像北宋仕女图中走出的清丽如谪仙的女子说话的语气充满了这样恶意的鄙夷。

    “裳裳”黎恩熙可爱地嘟着嘴，“你又来了……”

    白裳极其冷静地望她一眼，像是非常不满于眼前这个可怜多过可爱的女人玩世不恭的神态。她抿着嘴唇，最后还是沉默地转过身去。

    在这个世界上最难的事情难不过阻止一颗已经放弃一切的心，因为那个人已经在灵魂的荒原上放逐了自己，即使单枪匹马与全世界为敌，也要负隅顽抗战死至最后。带着腐而不朽的意志和杀而不死的诅咒。

    好吧，我知道了，你所谓的意志啊，就是这样杀不死毁不灭的东西。

    白裳在心中呢喃，抿着嘴唇再一次把一杯鲜红如血的玛格丽特推到黎恩熙身前。

    后者无言，举杯饮尽。

    在她们之间，所有繁缛的形式都在岁月中伴随着逝去的时光消失了，任何语言在这样的感情面前都显得苍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