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从玉温然一笑,拭去嘴边之污血,道:“我不多留你,只要三个月而已。三个月后,你从哪里来,回哪里去,好不好?”
在此后的三个月,玉蟒净听他讲些什么‘兼爱’、‘非攻’、‘爱人’的大道理,所闻既多,虽然不免反感,但亦身随之化,渐渐摆正心态,对周围的人宽和起来。
她竟惊奇的发现,人际交往就像一面镜子,她怎么对别人,别人就如是以报,对她亦非常和善。
玉蟒慢慢的试着走出自己的世界,发觉自己原先一直生活在一个冰冷的深窟里,而今却有冰雪消融,阳光浴身之感。不对沈从玉所教的处世哲学大感折服。
同时,沈从玉亦开始教她琴棋书画、诗词韵律、浇花养鸟,希望她能寄情六艺,陶冶情,从而减少。
久而久之,玉蟒但觉此人不惟英气逼人,待人志诚,更从骨子里散发着傲世才气,便情愫暗生,哪里还舍得走?
由此便萌生常住之心,更将自己自幼相依为命的堂兄血狼唤来,互为齿,共侍东圣。
这血狼前来投拜之初,沈从玉也不以显示武令其臣服,每日只是带其游览名山大川,之后写下游记,每过十天半月,便给他诵读一篇。
初时血狼尚且不以为意,然而在其后的一年里,竟慢慢的有所领悟。自忖华夏五岳之所以坚不可摧,奔腾江河之所以汹涌澎湃,徒因山高万仞,无则刚,海纳百川,有容乃大。回想起过往种种杀孽,原由不是因为自己贪心过盛,便是因为别人一言之失,便即取人命。
与大海、五岳相较之下,自己愧何如之?!
而况杀人愈多,疑心愈重,这些年来自己在巨鲸帮帮主这个位子上已是如坐针毡,只觉朋友暴减,暗敌日多,自己详加注意尚且防不胜防。
如今不仅没一个朋友可以一诉衷肠,甚至连一日三餐亦须银针试毒。积年累月,如此劳心渡日,纵取名霸业,复有何益?
反观沈从玉气度娴雅,行事潇洒,形骸。或与三五朋友谈诗论赋,或与三五豪侠纵论时政,都是无拘无碍,洋洋万言,何等痛快?那自然是平素任侠,心中无愧,方能如此。
当下决定放弃思想重负,随沈从玉游历四方,以扩心。
“呵呵呵,玉教主,你这出场的夫可真是俊俏已极呀!”独眼龙表面赞誉,暗地里却在寻找身之机。他暗忖以玉蟒夫之高,无异于又添了一个沙鹰,己等今日断无得逞之理,唯有先保命,伺机再来盗宝。
玉蟒微微一笑,宛若新荷翻沼,修竹扶苏,煞是美,叱道:“没心思理你们五只小耗子,给沙老爷跪下磕几个头,这就滚了吧!”
“好!我们跪……”二当家平素甚为桀骜,岂能受此羞辱,当下运劲暗扣毒镖,蓄势待发。
沙鹰呼道:“玉蟒,小心!”待要移步相救,却因伤势沉重,甚缓,哪里还来得及?
只见六人趁着这一跪之势,纷纷抛出暗器,金属擦空,势如千花摆动,万叶飘摇。
玉蟒摇头微嗔,却是浑不在意,信手抽出腰间剑,刃动处香云?ゴ?,飞影中烛焰光辉,正是一套‘天簌玉河剑’。
未料剑尚未抵着暗器,敌人狂风骤雨般的攻势已而登化无形。玉蟒与沙鹰二人,更不知何时生氲,蓥华如月,光茫大耀。
两只旋风气兽从二人咆哮奔出,真个是虹流千载清河海,电绕长春赛禹汤。满厅内,群雷蛰哄;四下里,砖土化萤。
“额!……噗!……”
“是……是惊鸿剑气……”
“好生了得……”
“哎呦……”
五鼠被震飞六丈开外,骨节尽数暴断,血溅青霄。
独眼龙瘫在地上,绝望的言道:“东圣来了……我们哥几个这回玩完了!”
“从玉,你来啦!”玉蟒显得喜出望外,第一个上前扶住沈从玉的肩膀,左右摇动,颇有撒娇之意。
沙鹰笑骂道:“这个重轻友的家伙,我刚才被这几个杂碎围攻,你不出现,一看见你的漂亮妞要吃亏,就嗖的一下浮出水面,真他妈可恶!”
沈从玉神大窘,微微挠头道:“我才赶到而已啦!沙大爷!”
玉蟒娇嗔道:“老鹰,我不许你骂从玉!”
沙鹰做出鬼脸,连发怪声,喝道:“就骂!他害我受伤不浅,不惟要骂,还要罚他哩!”
“要怎么罚?”沈从玉像是一个做错了事的小孩子,声音低低的问道。
沙鹰道:“这年头,还有什么比钱更实惠?”
沈从玉笑道:“沙大爷要多少?”
沙鹰道:“二十年前,我替人打架平事儿的价格就已经千八百万了,今次替你看家护院,怎么也算公伤吧?看在咱俩的交情上,我也不多要了,你随便来个四五百亿,意思意思就完了!”
沈从玉呵呵一乐,道:“沙大爷胃口真大,不如你把血狼、玉蟒两兄妹卖了吧,我实在筹不得这许多!”
玉蟒虽知二人是在玩笑,但听见沈从玉要卖自己,仍是不免生气,跺脚道:“臭苍蝇,你去死吧!”
沙鹰佯怒道:“是这小子要卖你,干嘛骂我?”
玉蟒毫不服输道:“是你逼他卖的!”
沙鹰视她如妹,加之以与血狼情同兄弟,不让她生气,哄道:“好啦,好啦!我却也不卖给外人,仍是自己留用。届时还让你跟你的‘从玉’郎君在一起,好不好?”
“嗯,雄鹰讲得好!”玉蟒也不管这安排是真是假,能否实现,一听能与沈从玉在一起,便即高兴起来。
只是这一来一回,沙鹰从苍蝇一下子变成了雄鹰,倒有些受若惊。
沈从玉不再玩笑,喝道:“沙鹰,我来为你疗伤,双臂摊开!”
沙鹰当即气行丹田,做接的姿势。只见沈从玉食指微动,自己便觉有数道‘朱雀’幻兽涣散于肺腑之间,令全身经脉抖动,气血大畅!
心下思道:“这‘漭蜇’剑气果然不凡,不仅可以近身击敌,主‘眩晕’、‘狂电’、‘爆火’三,更可以固本培元!不知少爷何时可以练就剩余的四道剑气,那可真就能盟主天下了!”
“我主仁慈,今天饶你们不死,还不给老子滚开!”发话者声若洪水拍岸,门前的五鼠遥遥望去,但见此人生得玉爪金睛铁翮,雄姿猛气抟云,且头上筑有一颗斑斓狼首,甚为可怖。
独眼龙惊道:“是血狼先生吧?我们哥几个谢过东圣的不杀之恩!”说着,五人连连朝厅内的沈从玉叩了几下,灰溜溜的向北方逸去。
血狼叹息道:“从玉呀,你总是温纯有余,而霸气不足。适才你这惊鸿剑气若不是通过玉蟒、沙鹰的身躯传导而过,而是直接发将出来,威力岂止于此?五鼠怕早就化为灰烬了……”
沈从玉苦笑道:“何必呢?我已经废了他们五人的武,他们没法作恶了!”
血狼转而向沙鹰道:“老鹰,以你的武艺之强,在咱们三人中仅次于我。那川陕七鼠为何却能伤得了你?”
沙鹰道:“嗨!我一时疏忽,着了他们的暗算,不提也罢!”
血狼笑道:“呵呵,跟从玉跟久了,狼都褪了,哪还有什么机警、心计?这也难怪!若是以前的你,铁掌加暗器,三个时辰之内,定能叫这般鼠辈见阎王!”
“对不起,老鹰……都是我不好。我一直教导你们要用光明正大的心去待人接物,全然忘了世间还有险恶的一面。的确,无论身处何地,面对的是谁,防人之心不可无!”沈从玉一时陷入深深的自责当中。
玉蟒见状,怜惜之情大生,数落道:“大哥,你这是干嘛呀?成心找不痛快是不是?”
血狼无奈道:“唉!女生外向,果不其然!”
沈从玉道:“走,你们三个陪我去祭奠家父灵位。”
三人点头称诺,齐向厅内的灵堂步去。
血狼率先跪下,立誓道:“老爷,您放心吧。我们同心戮力,对少主誓死相随,定助少主报仇雪恨,告慰您的在天英灵!”
玉蟒、沙鹰二人素闻沈南霸、沈傲天两兄弟的英名,加以之身为沈从玉之仆,也是当即跪下,行三拜九叩的大礼。
沈从玉拜罢,望着墙壁上的金刻小篆――家母的临终遗嘱,不泪落满襟。
却见那:“
平生正直,素贤良。
少年向雪案攻书,早岁在金銮对策。
常怀忠义之心,每切仁慈之念。
名扬青史播千年,龚黄再见;
声振黄堂传万古,卓鲁重生。
恩将恩报人间少,反把恩慈变作仇。
下水救人终有失,三思行事却无忧。”
三人览毕大惊,沙鹰问道:“难道以沈大人这般将帅之才,也有识人之误?以致死后尚留遗恨?”
沈从玉闻言,皓首萦回曲径,点点苍苔,思绪如飞……
血,如天梭般飞驰纵横在凄厉深邃的夜空。
汇织成一条狰狞咆哮、四首六耳的红饕餮。
它以碎骨残尸为身,凌虐飞禽走兽;它以阴阳日月为目,销尽残垣断坯;它以狂江怒海为剑,宰割万里楚天!
它是一只杀尽一切、吞噬一切的暴横。
就是这样一条霸道凶狠、所向披靡的气态恶龙,竟瞬间化为一袭深灰的披风,轻轻的披在一位眉挑如剑、物华骨秀、沉冷如万载玄冰的少年身上。
第五章 剑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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