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爷爷读完第二遍,抬头道:“还有一成不明白。”对于他的回答,我虽不免心惊,却也在意料之中。只见他又低头读了起来第三次读得时间格外长,期间他眉头紧皱,脸上懒散尽去,便如面临巨大的生死抉择一般。
终于他抬起了头,脸上现出如释重负的表情。我心惊更甚,莫非他已全部明白。却见他合上掌谱说道:“余下的一成终是看不懂了。”我不禁暗暗称奇,以他刚才的专注的神情,若是看不透,便要看上它三天三夜似的。岂知他只说了一句“余下的一成终是看不懂了”。
好像是确定自己便再如何苦苦思索已无济于事一般。合上掌谱后张爷爷的脸上又现出了揶揄的神色,只听他道:“老道,如此掌法,便是学得一成,你徒弟也足以扬名天下,这爱买卖,你可是只赚不赔呀!”
爷爷笑了起来:“剑锋不是我徒弟,我已发誓不收徒弟了,他已认我为爷爷。”却听张爷爷嘿嘿干笑两声,道:“你既想传人武艺,又不想违背誓言,岂不是掩耳盗铃吗。”爷爷笑道:“张兄教训的是,值此危机时刻,我竟顾忌昔日誓言,老道是迂腐的紧了。”
张爷爷着:“我虽略只掌法奥秘,然其中深意实事可意会而不能言传。”爷爷道:“此节我已想过,然世间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之事还有什么啊呢?”
张爷爷道:“太多了,像酒,对,酒。”他此言一出,室中,室中其余三人都忍不住哈哈大笑,水儿更是笑得前仰后合。水儿拉着张爷爷的手臂说:“张爷爷,酒中的道理太过深奥,咱说点别的吧。”
张爷爷想了想,说道:“嗯,可以说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无一例外。”爷爷道:“对,那张兄你最擅长的是什么啊?”“自然是书法!”张爷爷应声答道。“对,就是书法,你只需将掌法按心中所解写下来,剑锋产能领会丝毫。”爷爷喜道。
张爷爷低头不语,脸上颇有难色。爷爷道:“张兄,你不必多虑,等你写好,给我写好,给剑锋一天的时间去钻研,一天后自当完壁归赵。”却听张爷爷道:“你莫要如此说,事关天下苍生,你道我竟不知殊轻殊重。
只是多年来我虽惯用书法表达心中悲喜,但要我把掌法的奥秘诉诸笔端,我没有一成把握。”我想要把心中所想通过书法表现出来,似乎比看懂掌法更加的难。
爷爷听了张爷爷的话,没有说什么啊,显是又碰上一个极大的难题。四个人没一个说话,一时间屋中寂静无比,烛光摇曳,窗外虫儿的叫声不时传来。过了一会,张爷爷又拿起了掌谱,看了一会,掩卷默然。
时间静静的流走,又似乎凝固了一般。其实谷中的岁月本就没有光阴似剑的匆匆意味。若是置身这青山绿水之间,无忧无虑地终其一生,实是最好的归宿。然此刻我忧心忡忡,心中焦虑无比,自己偏偏又使不出一点力量,只能看着深思的张爷爷暗暗心急。最后爷爷站了起来,道:“如此,老道先行告退。”我和水儿也跟着站了起来。张爷爷竟似浑然不觉,依然低头沉思。
从屋中走了出来,但见外面星光满天,银光泻地,忧虑却依然像石头一般压在心头。爷爷见我低头不语,说道:“剑锋,万事不可太过心急,欲速则不达。”我说:“爷爷说得是,只是时间较少,不免心忧。”
回来的沪上,爷爷和我谈了许多,总之便是要我不要太过心急,以免适得其反。最后爷爷和我说了那个奇怪的张爷爷,原来他便是前朝的书画名家张湘城,犹以书法著称,其时名满天下,其字千金难求。
然他不慕名利,每年就是卖掉几张字画用以帮助穷人。后来他的名气却越来越大,字画也就愈加值钱。然而他的字画在江湖上流传,一些人为争夺其字画大打出手,好几人竟因收藏他的字画而全家丧生。
张爷爷因此便不再出售他的字画,如一来此,流传在市场的字画便成了孤品。张爷爷虽发誓不再出售字画,可正如喜瑟之人难弃弹奏,好棋之人衷于对奕一般,张爷爷每有灵感仍忍不住泼墨挥毫,是以家中自有堪称奇绝的墨宝无数。
不料一日竟有几个武功奇高的蒙面人到张爷爷家抢夺字画,想那些汪洋大盗为财抢夺字画也就罢了,却将张爷爷一家老小一共十四口全部杀害。更令人不解的是他们竟不对张爷爷下杀手,便如猫儿戏弄老鼠一般。
张爷爷武功虽高,但终就不是那些人的对手。最后张爷爷因力竭昏去,张爷爷清醒时几个仇家已扬长而去,见全家惨死,痛哭流泣,险些发疯。后来张爷爷一心报仇,从自己丢失的字画入手寻找仇人,岂知那些丢失的字画竟并没有在市场出现。
几年之后张爷爷郁火攻心,终日以酒为伴,不料一日性情大变,变得和顽童一般,邻居、好友都以为他是失心疯了,然而他的书画、武功一概未忘,就连亲朋好友的名字都一一记得,总之除了性情大变外其余一概未变。一位名医说这是人的潜意识的自我保护,于张爷爷大是有益。
爷爷说罢,对我和水儿说道:“张爷爷遭遇之惨,实非常人所能承受。人生事事难料,张爷爷因其书画名扬天,又因其书画而召来灭顶之灾。”
我点头道:“是啊,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说到这里,一个念头猛地划过我的脑海,我忍不住对爷爷道,“爷爷,张爷爷是不是因为才华遭妒而被害的。”爷爷望着天边,缓缓地道:“可能吧,可能吧!”
自张爷爷性情大变之后,每有灵感仍忍不住泼墨挥毫、大过书瘾,其内心悲苦消之于酒而发之于书,其书法自是达到了更高的境界。
只是张爷爷曾发誓没写得一副字便毁去,是以爷爷刚才承诺让我看一天便将字还给张爷爷。爷爷还告诉我,其实,现在的张爷爷只是在喝了酒后才会变得像顽童,平日里性情似乎又变回了从前。我不禁想爷爷,张爷爷,水儿是怎样来到潜龙泽的呢,但见爷爷不说,我也不便多问。
第十一天的时候,我和水儿如往常一般依旧到冷热两泽中修习内功,自觉此时自己内力充沛之极,较之以往,虽非天壤,但可谓千里。
转眼之间又过了两天,在这两天里,我又看过几次裂天掌的掌谱,可是愈看愈是不解,索性也就不看了。心中的担忧与日俱增。
看着爷爷脸上的忧心之色,我尽量不让自己表现出忧愁的神色,以免徒增爷爷的忧虑。转念又想事在人为,只须全力以赴,便不会后悔,如此一想,心中稍稍释然。
从张爷爷家回来后,爷爷时常眼望天空,口中喃喃道:“怎么还不下雨呢。”可是天空晴朗无比,丝毫不见下雨的迹象。我心中不禁疑惑,爷爷为什么啊那么盼望下雨呢。
这天我和水儿到两泽中练完了内功,我忽觉心中真气受阻,内心烦躁不已。水儿说或许是因为最近我心中过于担忧的缘故。
水儿笑着对我说道:“哥哥,我们去看瀑布吧,反正现在回去看书也看不进去。”看着水儿的迷人笑容,我微笑着点头,心中温馨无比。
水儿只我此时心忧如焚,食而不知其味,读而不达其意。一个如此善解人意的女孩出现在我的生命力,无疑是上天对我最大的眷顾,我想。
我和水儿站在瀑布旁边,但见一条白帘自半空垂下,颇有“飞流直下三千尺”之势。看着壮阔的瀑布,心头的忧闷登时大减。水儿对我说眼前的瀑布是万股山泉汇成的,说着水儿脱下了鞋子,坐在了水旁的一块光滑巨石上,把脚轻轻的伸进了清澈的水里。
水儿回过头对我说:“哥哥,泉水真清凉。”看着快乐的水儿,我蓦地陷入了一种幻觉:水儿与泉水融为了一体,水儿似泉水一般的清澈透明;不,是泉水与水儿融为了一体,泉水似水儿一般的清澈透明。
水儿转过头,望着我,大大的眼睛里盛满了比山泉更加清澈深邃的东西。水儿说:“哥哥,书中有记载曾有人在激流中扎马步,我们也试一试吧!”
我说道:“好啊,我先来吧!”我脱下了鞋子,挽起裤腿,纵身跳进了激流中。瀑布从高空落下,虽然落下后势力稍减,但水流湍急,仍有千钧之力。
体内真气流转,大部分聚于双脚,双脚一踏上激流下的巨石便稳稳地定在了上面,在这湍流中马步扎的极是平稳。连日的苦练之功便显了出来。水儿拍手叫好,跃跃欲试,我翻身上岸,笑道:“水儿,区区水流能奈你我何,不如咱们换点别的来玩。”
举目四望,高空瀑布上的一个影子划过我的瞳孔。我对水儿说道:“你看,莫不是瀑布上还生了一株桃树。”
水儿看了看,说:“是啊,哥哥,我们上去摘桃子吃吧!”我笑道:“水儿,你看这桃树生在瀑布之上,定非凡间之物,说不定是天上的仙桃,我们吃了便须轻轻一跃,就能出的了山谷。”
水儿咯咯一笑,不置可否。只见那棵桃树从瀑布上生了出来,在瀑布湍急的水流冲击下竟似丝毫也不摇晃,我想也许是因为日久了桃树发生了变化,是以变得无比坚硬,就好比被巨石压住的南瓜,长大后竟能似石块般坚硬。
第七章木秀于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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