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家夫妇对嫣然很是娇,她是音乐系的学生,任凭她将家中客厅布置得很有沙龙味道。黄家夫妇正在阳台上侍弄花草,很讲究的长辈,在家中只循着日子算流年,并不参与年轻人的交际,更显得威望德高,沛菡才更要嫣然一定去请。她点头,却并没有直接去,上沛菡的面将他领口的一颗系错的扣子纠正过来。看得子君对沛菡“啧啧啧”的直咂嘴,又不佩服起嫣然的缜密来,她走后子君才对沛菡道:“恋爱,是一门技术高超的艺术。”兰锦程单独对子君说过“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行万里路不如阅千面人”,兰锦程当年离乡入世携家带口,曲折人家出身的子君更是见惯冷暖炎凉,看人看事总深一个尺寸。黄冠华出来,子君便觉一磐崖逼仄压来,更教人诚惶的是那面崖竟能掩饰到平澜无峭,与他精瘦干练的脸很是搭配,好像很花一般夫将疵瑕刀砍斧削干净,耳鼻眼眉是紧急集合的兵卫,规整有序各司其职,说笑蹙听随时待命。论底牌看朋友,论心术看眼睛,兰子君读不准黄冠华的眼神,他是身经百战的罗汉,子君只算得上一名诵经的小和尚。子君在心里打鼓,仿佛觉得他弹弹手指都能拨动黄冠华的打分牌,兰子君被绑上了。嫣然与沛菡对看一眼,心中道:又是一个好好先生。她见多客人在黄冠华面前摇尾谄好,在黄家门前与进门后的对照,那落差与朝登天子堂暮落田舍郎的差距一样大。那兰子君本可以是一位嬉笑怒骂的朝天啸,她这样想着便觉稍许失望,总听沛菡夸兰子君的谈吐诡妙,进门话匣子打开缝便被黄冠华上了锁,好像电视剧演到精彩处来教人不尽兴,总觉不甘。她是黄家的独千金,对黄冠华是丝毫不惮的,父女之间的特权是仅次于情侣之间的一路绿灯,后者是狂热无脑所向披靡的敢死队,天上星月亦可摘。嫣然右手箍住黄冠华的臂,摆动得如计秒的钟摆道:“爸,沛菡今天来了客人,我们出去吃一顿好不好?”黄冠华爽快答应道:“我去换件衣服,这就走。”嫣然一把拉住转身进卧房的黄冠华,娇滴滴道:“是我们――”这倒把他蒙住了,好在黄太太在一旁做外务翻译道:“人家说的是‘我们’,不是我们。”说罢,娇的在嫣然胳膊上拧了一把。黄冠华这才雾里看花,笑容自在的给他们放行。
出来黄家,三人徒步上街。子君长舒一口气,仿佛口的大石头翻下来一样酣畅。依黄冠华对黄嫣然的爱,子君心里明白了一个事:黄家之所以会接纳一穷二白的沛菡,不是看重沛菡的潜实力,全在担心残疾的黄家千金嫁不出去,因为这一点沛菡才成了穷汉与公主的童话主角。拿嫣然对沛菡说事,道:“黄小姐果然好家教,外出吃饭也要征得父母同意。”嫣然心中道:“果然是怕官欺民的货,刚出家门就撒开欢儿。”脸上付之一笑,并不搭他,转脸对沛菡道:“婷玉姐还没来,你打个电话她我们不在家里,换地方了。”子君在一旁问道:“怎么还有别人,还是位小姐。”话一出口他便觉得说话不妥,从嫣然的眼神看得出她对称呼“小姐”的不满。蛮时候的“小姐”是尊称女,文明时候的“小姐”是贬低女,不得不感谢与时俱进的世人观念。嫣然笑着回敬道:“那是我阿姨家的女儿。”“先生”终究是没变质的,从字面上就表达了男人先出生的优越权利;深究了讲,男生一生先来便可被称呼先生,女人则需要一番努力才能有先生的冠戴。女人是较于男人的弱势群体,一点不假。子君道是并不以为然,中国是人情社会,即便没有血缘亲疏,怎样拐弯,都能和贵权扯上七大姑八大姨三姨太的关系。亏得沛菡补上一句:“嫣然妈妈娘家的人。”子君才放弃了不屑的态度。子君倒觉得奇怪了,黄小姐是舍己为人无私过了头,这样称呼她自己倒不上心,用在那姚小姐身倒要去为她说话。沛菡听得出嫣然在与子君卯着劲儿玩文字游戏,正站出来转移话题,嫣然先他一步缓和气氛道:“你们两个大男人,兰先生的嘴又那样活,我一个弱女子定然说不过你们,怕是要吃亏。”子君识相,投桃报李道:“啊哈――黄小姐原来是在搬救兵。”他对先天不全者有天生的恻隐,言语处句句礼让又卖乖幽默,顿了顿又道:“好像不对,沛菡与你本就是一家的,该死的政客是众所周知的本位,又请来一个亲戚,我才是孤兵无援。”沛菡不甘,道:“今晚就看你诸葛亮舌战群儒。”
嫣然在一旁补充道:“婷玉姐可不是弱儒,瑞士皇家学院毕业的法律硕士,又去巴黎散游了半年,学法律的人都长着一张能言善辩的嘴,左右也能与周公瑾般配。”沛菡在一边不紧不慢补充道:“她法学硕士毕业并不供职哪家法律事务所,专门给自家做法律顾问。姚家是珠宝商,在沿海一带颇有势利,家境优越程度也就可想而知了。”不知他是吃不上嫌酸,还是已经上了政客不动声的道。子君想,姚先生一定是个吝啬的深谋远虑富人,省下下请律师的钱又可以做到用人不疑。相比之下,子君更对那小姐本人感兴趣,道:“她年龄应该不小了。”嫣然只道:“长我三岁。”子君再问清楚些,她便以女人的回避。子君玩笑一般叹道:“法律,是一门遗憾的艺术。”沛菡对他的乖张直翻白眼。子君引托马斯《乌托邦》评价律师的话道:“那都是恶魔,所制造的恶魔及一切不好的,吸尽人类的鲜血。”
兰子君第一眼见到姚婷玉便明白了黄小姐为什么无私得伟大――决不能别人长得像什么你就说那人是什么。子君本想礼貌一下,却是苏秦背剑没背好,一声“姚姐”弄巧成拙。沛菡嫣然恨不能当面一头撞死在墙上,对子君再称呼“姚小姐”已是求之不得的折中。婷玉在国外待得久了,对中国专属名词很是生疏,自然联系不到“窑姐”上面去作为礼节,很热情的她给了子君法国式的亲与拥抱。去过西方的东方人打诨说,没有被巴黎女人亲过,就真的没有被女人亲过。子君心里一阵激动,这西方式的面礼算得上他见识过真正的女人。子君在心里本能的解剖这姚小姐,“眼神相当迷离,这种女人对观念持比较开放态度,就算结婚了还是会为了尝试刺激而;眉毛明显修饰得过分,就原先的眉纹来看,显然属于眉骨较高,内心狂妄且不相信人,很难交到知心朋友,身边异不断且不清;鼻骨过高,准头过尖,有喜欢有妇之夫的恋父情结,又有年幼男子的泛滥母爱;下突出且厚,嘴角上扬,牡丹蔻的红涂得很厚,显得嘴巴大而,这是西方人对的评判标准,属于保守不住秘密势必要据理力争无事搬弄是非的女人;就算家境不错也会与过多男有琢磨不清的关系,旺盛且愿意尝试不同姿势,就这点来说是个上:很容易会沦为‘小姐’之流。”她的装是一场天舞台,更教子君相信兰鸿儒所讲“西风烈,春脖子短”的谚语,夏天真快――黑衣裙,鹭鸶腿,教子君很是怀疑可否支撑得住她很凸显的风韵。这也说明了女人出去做事确有优势,凭借她的魅力与法律才识,至少可以教授西方的女人怎样拉拢中国客人的生意――为中国客开发票。
兰子君把姚婷玉想入非非,忽然很有负罪感,她确是娆美丽,连子君也惊讶戏外女人这样的万种该在着装上怎样用心良苦。子君与她招呼之后始终是吴姚黄三个家人在一起说私话,并非窃窃私语,都是之前他们之间留下的话引子,然而他是听不出始末的,仿佛电视调频到一档新的电视剧,不开始追捧的人是接不上剧情的,他这才感觉到家族引力的强大。他整个成了戏台下的观众,台上三人是入戏的角儿,早已经顾不上观众离场或是瞌睡了。子君能够听得明白的还真就是插播,那姚婷玉指腕项垂的珠宝璀璨得刺眼,还要话不离口地向嫣然秀展她身上的名牌衣服与珠宝首饰的贵族价格,子君心里把称她称作“价格标签。”姚先生应该又要感谢有这样活动的女儿,活生生的珠宝一定能省下一大笔报纸电视费。子君心想:本来就没穿几件衣服,却件件价值不菲,果然是物以稀为贵。吴沛菡现在开始学着做一位不苟言笑的政客,尤其在女人面前,只是有一句没一句的评答“我觉得对”“理论上可以完成”。黄嫣然是鬼精灵的人儿,一壁与二人说话,一壁拿眼角觑子君,她是故意给他坐冷板凳坐,他的嘴太厉害,姚婷玉与他一旦搭上话,定要杀不开,先消消他的锐气,好教他熄火再点熊不复。好几次沛菡想与子君谈话,嫣然桌子底下用脚家法伺候,成男人背后总有一位掐手插腰的女人,即便是叱咤风云的拿破仑也不例外。嫣然本以为把他的锐气杀将得差不多了,便拿引着她表姐与他谈话,道:“表姐,我都没有勇气走出去见识黄头发大鼻子的狼豺虎豹,你已经留洋回来,成虎口险,我羡慕你羡慕得要死。”话茬忽然接给兰子君道:“这位兰先生与我们不同,他是敢于对抗体制的以身试法者――”
第十九章 长我三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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