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红尘娘（1）

    只见四根朱柱傲然耸立着，高八丈有余，即便是四名强壮的男丁手掌相衔，也抱不住那粗实的柱身。朱柱之上，鳞瓦叠起层层白光，两只鸱端坐于脊沿，它们俯视众生，面目祥和安宁。从内到外，东西两千步，南北五百丈，雪琉璃为，辰州为壁，山作型，水为障，风雨不能摇，地动无以撼。

    鬼神，亦不能近。

    一阵风掠过檐角，吹起檐下的一排兽角铜铃，发出“叮——”的几缕清音，弥散在空中，飘进了少年的心里。

    望着面前威严肃穆的建筑，意气风发的少年深吸了一口气，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了几分。

    “我回来了。”少年站在这建筑的面前，他仰起脖子看向匾额，乌黑浑厚的底上，金笔疾书着三个大字，笔法遒劲凌厉，飞白稳若利剑，墨迹潇洒自如。

    天师寺。

    犹如一道护国的城墙镇守在獐市的心脏之上，一座大寺连通四方各处，与周身大小寺共成一寺，前临鹧鸪河，后擎金猿坡，于这城池中平地而起，被唤作“天师寺”。若临云眺望，则能看见小寺以大寺为中心，如群星供月，寺门往后百丈内皆是寺景，亭台楼阁、假山流水，俊气十足。

    听着耳畔的铜铃声，少年闭上双眼，一股熟悉的温情涌上他的心头——他在这里生活了整整十三年，如今三年过去，他终于重新踏上了熟悉的台阶，来到了寺门前。每一丝清香、每一声风鸣，这里的一切都让他魂牵梦绕，往日光景历历在目。

    然而当少年再次睁开双眼时，猩热的火浪扑面而来，赤红的火星肆虐地舞动着。

    坍塌的朱柱在烈焰中爆开、黑底金字的匾额碎裂成一块块木片，的琉璃瓦被熏成了黑黄、鸱随着断裂的房梁一起摔成无数碎片……整个天师寺被笼罩在了无尽的火海之中，凄厉的尖叫声不绝于耳。

    黄铜做成的兽面衔环歪歪斜斜地挂在门上，火光之中，它原本庄严的五官变得扭曲起来，宛如一只张牙舞爪的厉鬼，用红热的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少年……

    “呃！”钟离闷哼一声，从噩梦中惊醒过来，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汗水顺着下巴滴落到桌案上。

    “做噩梦了？”穆雨微放下手中的籍，侧过眼看着钟离。钟离没有回话，而是偏过头向背后的窗外望去，夕阳映红的赤霞还未褪尽，夜却已了整片天空。

    白鹿从游戏机屏幕前抬起眼，他稍稍眯了眯眼，沉着嗓子问道：“部长，没事吧？”

    钟离摇了摇头，用手背拭去了额头的汗珠。穆雨微敏锐地注意到，钟离在擦汗前，先用右手轻轻握了握左肩处，动作极小，几乎看不出来。

    与此同时，在真理部所在的大楼之上，一抹红在日落余晖中格外显眼，那丝纱般的红在夜风中轻轻飘动着，出一个坐着的女子身姿，极为。

    “呵，有意思。”红纱中传来一声轻笑。

    ***

    已至深夜，真理部内的灯光一直未断过。

    两个小时前，钟离独自离开了真理部，没有说话，没有提龙渊，只是扣上了黑卫衣的兜帽，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望着钟离的背影，穆雨微忽然发现，没有提着七星龙渊的钟离，看起来竟然有几分瘦弱。那隐藏在黑卫衣里的身影很快便消失在了华大的校园内，悄无声息，不留痕迹。

    白鹿关掉了游戏机，将双手枕在脑后，问道：“雨微，你来真理部多久了？”

    “一周多……不，已经两周了。”穆雨微看向白鹿。

    “两周了。”

    白鹿轻轻闭上双眼，然后又慢慢睁开：“正好今晚没事，我们聊聊吧。”

    穆雨微心中一振：“聊什么？”

    “你想知道什么，我们聊什么。”白鹿望着天花板，“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们是怎么选中你的吗？”

    没等穆雨微回答，白鹿就笑道：“其实很简单。你还记得你们当时填的那张报名表吗？”

    穆雨微点了点头。

    “那上面有几个要填的地方？”

    “三个啊。”穆雨微眨了眨眼，“姓名、学号、特长……”忽然，穆雨微愣了一下，她的神陡然凝固住。

    白鹿轻轻一笑：“我问你，哪里来的‘姓名’一栏？”

    没错。穆雨微愣得一句话都说不出口，在华大之前，穆雨微就逛过学校的贴吧了，贴吧里面有专门为真理部开设的各种稀奇古怪的帖子，其中就有帖子讨论过真理部奇葩的招新方式。穆雨微依稀记得，那个帖子里公布出来的报名表照片，根本没有姓名一栏。

    如今听见白鹿这么一说，穆雨微瞬间傻了眼。

    “‘姓名’二字,是我用气一张张写上去的。”白鹿得意地笑了笑，“几百上千张报名表里，我们从来都只看那一栏，如果在那一栏后面清清楚楚地写上了自己的名字，就说明这个人一定能感受到的存在。”

    “万……万一有巧合呢……”穆雨微不服。

    “的确有过。”白鹿的目光忽然沉了下来，“但是能不能看见，其实很容易辨识出来，不是吗？”

    看着白鹿那黯淡的双眸，一种熟悉而又陌生的感觉涌上穆雨微的心头。

    “白鹿，我查过了‘天师火案’的资料。”穆雨微将手中的籍放在桌上，正道，“你告诉我，六年前，死在那场大火里的七十多个人里，是不是有半数以上都姓钟？”

    这是穆雨微从灵异贴吧里找到的小道消息，并没有经过证实。

    “是。”白鹿口而出，毫不犹豫，他的这个反应反而让穆雨微愣了一下。穆雨微接着问：“钟离斩是为了调查天师火案，那我是不是可以这么理解：那场大火的起因其是，钟离是为了替家族报仇所以才斩？”

    “你所能查到的这些东西，谁都能查到，我当然也能。”白鹿平静地说，“关于部长，我知道的不比你多。这两年里，我做了许多调查，唯一能确定的只有，六年前的那桩迷案一定和钟离有关，其他的，我猜不透，也劝你别猜。”

    “那你呢？”穆雨微把话锋一转，“你为什么留在这？”

    “等价交换，一换一才公平。”白鹿仰躺在躺椅上，侧过眼看着穆雨微，“我告诉了你我知道的，现在到我来问你了。我这几天苦思冥想，可是实在想不出，你一个看起来平平常常的女生，到底是怎么把五毒心修满的？”

    穆雨微“啧”了一声，直起身子来：“我都说了，我不知道你说的‘五毒心’是什么。如果你指的是为什么我能控制各种负面情绪的话，那可能是因为我从小就能见到吧。”

    看见白鹿那不满意的眼神，穆雨微呼出一口气，接着说：“我小时候因为能看见，连累了家里人，自己也差点得了抑郁症。还没来得及调整，就又被一只怪上了，连着做了三四年的噩梦。你说的那个什么‘五毒心’，可能就是在那几年里练出来的吧。”

    内心越是的人，就越会控制自己的内心情感。白鹿看着穆雨微那双漂亮的眼睛，猜不透它们背后藏了多少艰辛。

    “我说完了，到你了。”穆雨微抬起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白鹿耸了耸肩，重新望向天花板。

    “我是个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