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上高中

    我上高中之前，因为家里条件差，爹妈最后决定只供一个孩子。我妹妹刘雨跟我同龄，学习成绩也比我好的多，当时她报的是重点高中，而且还真被录取了。按理说，我爹肯定会供她去市里上学，把我留下来干活赚钱，可因为一个特别的原因，被重点高中录取的妹妹非但没能如愿念高中，还被我爹把她当作乡长儿子的童养媳给卖了出去。

    这件事是我一辈子的痛，甚至每次想起来我都有种负罪感。

    那天下午，我爹把我叫进堂屋，农村的屋子都是用砖瓦盖的，我家条件差些，屋里还有用泥瓦漆的地方。我爹让我坐下，然后抽着旱烟语重心长的跟我说，这两年旱灾重，麦子都了没换着什么钱，你和刘雨你俩只能有一个去念高中。我一听，心里嗖的刮起一阵凉风，我说，爹，让我去吧。

    我爹怔了下，点头说去肯定是让你去，刘雨毕竟不是俺们亲生的，可俺听说你那个高中学费要两千。

    听到这里我就知道我爹的意思了，看来家里真是穷到一定地步了，两千块钱都很难拿的出来。但上高中，考大学一直以来都是我的梦想，只要想到自己还要在这个破村子里呆着我就一刻也无法平静，我咬着牙说要不找亲戚们借借，爹，我特别想上学，你不也想让我出人头地吗？

    最终我爸被我说服，硬着头皮去了趟乡长老李家。我心里一阵庆幸，还好我爹没有因为刘雨学习成绩好，被重点高中录取并且免学费动摇让我去念高中的打算。这样寻思着，又觉得对刘雨有点不公平，刘雨是三岁的时候被我爹从镇上捡回来的，当时她啥都不懂，就知道咿咿呀呀的哭叫，后来被我爹打了几顿就不敢了。之后乡长跟我爹一块去报了警，想让警察帮忙找找到底是谁家走丢的孩子，可这一晃十多年，一点音讯也没有。再想到这些年刘雨对我这个‘哥哥’也还算好，端尿盆、洗衣服、做饭几乎被她一个人包揽了，长这么大我却没做过什么农活，而且好吃的爹妈都仅我一个人来……

    我赶紧摇摇头，心想，要不是我爹把她领回家，她能不能活到现在还不好说呢？我家对她有救命之恩，难不成我这个亲儿子的前程不要了，都给她？想到这，我就有点释然了，吹着口哨就跑出去找死党二狗玩。

    晚上回到家，看见我爹脸色阴沉的坐在屋里，我妈看样子心情也不好，我刚走进去就发现刘雨跪在角落里哭，见我回来更是把委屈的目光投向了我。我心里一紧，连忙问我爹：“咋啦？”

    我爹说：小宁啊，你的学费爹已经帮你筹到了，乡长答应给俺们两万块钱，不过有个条件。

    我一愣，问：啥条件？

    我妈瞪了一眼我爹，忿忿的道：让小雨去给他那个傻儿子当媳妇！

    啊？我一听登时呆住了，望向哭的跟个泪人儿的刘雨，刘雨个头有一米六五，皮肤白净，在村子里几乎找不到一个跟她这么白的女孩，而且偏偏刘雨长的还好看，就是放在城里估计都会有不少帅小伙追求。给李大傻当媳妇？我脑子里立刻浮现出走路一瘸一拐、满嘴哈喇子的李大傻。

    老李家生活比咱好，刘雨去了不吃亏，总比跟俺们受罪强。我爹气呼呼的道。

    跪在角落里的刘雨这时带着哽咽的声音乞求道：“爹，妈，哥哥，我不去上学了，你们只要不让我给李大傻当媳妇，什么都听你们的。”

    我话到嘴边，我爹突然望向我说：“小雨啊，那可是两万块钱啊。”

    两万块钱？我忍不住也犹豫了，这时我注意到刘雨一直给我使眼色，意思是让我帮她说话，可她越这样，我越是拿捏不定。

    “小宁，你说呢？”我爹突然把话丢给我。

    我愣了住，头皮各种发麻，两万块钱可不是小数目，两万块钱不仅可以供我读完高中，甚至够我一年的大学费用了。

    以前凡事刘雨都会让着我，听我的话，记得冬天炕头冷，我都会让她先去我被窝里暖暖，等热乎了再让她回去，就算这样她都不会生气。刘雨是个女孩，她迟早要嫁人的，乡长老李家境殷实，虽然刘雨现在年纪不大，但是提前帮她找个归宿未尝不可。等我大学毕业找到工作，我再弥补她就是了？想着想着，我心里的念头就笃定了下来。

    我说：小雨，要不你就去吧，乡长老李家有钱，顿顿能吃鸡鸭鱼肉。

    刘雨傻眼了，不可思议的看着我，水汪汪的大眼睛里泛着绝望的神情，她突然笑了下，嘴角抽了抽，没有吭声。

    我妈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哼了声，自个儿进了屋子里。我寻思我妈从小就宠我，惯我，这点事应该也只是生生气，过两天就好了，就没有放在心上。

    我爹听我也这么说，立刻眉开眼笑起来，说好就这么决定了。

    按照农村的习俗，给自家孩子娶童养媳的规矩比较简单，那天晚上我和我爹就带着刘雨去了乡长老李家，送刘雨进去的时候，我悄悄问刘雨还有什么东西要我帮她拿过来的不？刘雨冷不丁的瞪了我一眼，印象中这是她第一次这么大胆的瞪我，然后冷冷的说：有，拿你的命！

    我打了个激灵，干笑了两下。

    那天我妈没跟我们一起过来，关着门一个人生闷气。我和我爹在乡长老李家吃了顿饱饱的美餐，临走的时候老李笑呵呵的把一沓红票推到我爹的手上，我长这么大还是头回看到这么多的钱，眼睛都直了。我爹也是笑的合不拢嘴，一个劲的说不用客气之类的客套话。

    回到家，我妈一个人在屋里哭，我爹因为喝的有点多就倒在小屋睡着了。我刚要回去睡觉，就被我妈叫住了，她红着眼对我说：刘宁，你给我过来。

    我妈的声音十分严肃，听着怪吓人的，我小声的问妈，咋啦？

    我妈把我拽进屋里，问我为什么要把小雨送到老李家？

    我红着脸说，还不是因为我家没钱，连我念个高中的钱都掏不起。

    啪——

    一个狠狠的巴掌摔在了我的脸上，我捂着脸，不知所措的看着我妈，差点没忍住哭出来，我说你打我干啥？

    我妈说，我是要打醒你，你个二球，混蛋。

    我感觉脸颊火辣辣的疼，有点不敢相信平时温柔的母亲竟然会打我。

    我问你，刘雨是你妹妹吗？我妈喊道。

    我点点头，又摇摇头：她，又不是俺家亲生的，她……

    啪——

    又是一个脆而狠的巴掌，这次我真的没忍住哭了出来，我不甘心的看着我妈，凭什么打我，难道我说错了吗？

    我妈眼圈也再次红了起来，说话有点哑，她道：这十多年来，刘雨对你怎么样？是不是把你当做亲生哥哥看待，她比你小，可家里好的东西可都是先给你？她有过一句怨言吗，你发烧生病那年，她背着你从学校回家，你自己好好想想，你还是个男人吗？

    我妈的一席话让我如梦方醒。

    你知道童养媳是什么吗？就是卖给老李家，做牛做马一辈子，连狗都不如！我妈几乎吼道。

    我双腿瞬间发软起来，呆了几秒钟之后，我想都没想就冲了出去，刚跑到老李家，就看见老李带着一帮子人往我家赶，乡长老李一见到我就怒不可遏的抓着我说：你妹是不是跑你家去了，新婚头天就跑娘家，看老子不打断她的腿！

    我吓得没敢说话，老李推开我，带着一帮子人就往我家赶去，我瘫坐在地上心里不停的祈祷刘雨一定不要回家，一定不要被老李他们抓住……我开始懊悔，后悔自己当初没有替刘雨求情。我围着村子跑了一圈，也没找到刘雨，就这样，刘雨再也没回来，我想她一定恨死我们了，我忘不掉晚上她跟我说的那句话：拿你的命！

    那眼神不像是开玩笑。

    本以为这段债要背负很长时间，没想到从我去长远高中报名的那天，又见到了刘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