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隐忍

    周成从小就学会了忍耐，什么事都藏在心里，别人很难从他的脸上看出他内心的真正情绪，三室一厅的房子总有七八十平方，屋子里根本就没有安装空调，虽然外面的天已经渐渐黑了，可温度还是没有降下来。等他把三个房间都打扫干净的时候，早就汗流浃背了，他以前很能吃苦，可自从有了钱以后，他就没过这些活了也没像今天这么累过，被太阳晒了一天的房子就像个火炉，周成满身的大汗，眼睛都被汗遮的快看不清东西了，尽管如此，周成的脸上依旧很平静，看不出任何表情，大堂收拾干净后他又马上钻进卫生间去打扫了。

    卫生间和厨房是最难清理的，都是死角，可周成却刷的很认真，等终于大告成了，她从里面走出来的时候，整个人几乎快累倒在地上了。

    客厅里的灯还亮着，大概是叶蝉专门为他留的，周成拖着疲惫的身体往沙发边走了过去，再也受不了，一下就瘫坐在沙发里面，真是够折腾的一天，他太累了。

    躺在沙发上稍稍休息了一下，透过窗户进来了一阵阵清凉的风，周成觉得终于舒服多了，他觉得自己已经忙了很久很久了，他以为应该到深夜了，可却听见外面传来小孩子们的打闹声，他看了下自己的手表，才发现原来现在才九点半呢。

    屋子里很安静，四处静悄悄的，周成想找叶蝉，他看见正对着客厅的方向有两个门，大概就是卧室了。

    两个卧室里都是漆黑一片，没有点灯，周成先去的是叶蝉原来的卧室，可却没有在那儿看到叶蝉的身影，只有光秃秃的一张单人的木板床，屋里还有另外一间房，是一张大一些床，上面还铺着一床凉席，叶蝉就睡在这张大床上面，连衣服都没脱，肚子上随意的盖着一条薄薄的毛巾，周成看那毛巾好像都快要掉下来了似的。

    看来她连澡都没洗，衣服也没换下就倒在床上睡下了，甚至连身上的伤口也没好好处理一下，这也难怪，周成一直在卫生间里打扫卫生，叶蝉肯定是不想和周成正面接触的，所以没办法才这样就睡的。

    周成站在叶蝉房门口不敢走进去，他也不知道叶蝉是不是睡着了，看她睡觉的姿势确实有些可怜，他很想进去帮她换个好睡一点的姿势，可又怕惊醒了她，其实，她是怕她的，虽然这么些年，他一路走了过来，遇见各种事情总能想办法解决，可唯独现在对叶蝉，他是不知所措的，他亏欠她太多。

    他轻轻地关掉了灯，摸着黑找到了沙发坐在里面，寂静的夜里他静静思量着，他知道叶蝉已经成了他心中的一根刺，如鲠在喉，他亏欠他太多，如果不把欠她的都偿还给她，他是不能够安心过以后的生活的。他决定了，等把该还的都还给她以后再离开。

    周成其实根本没有喜欢过叶蝉，叶蝉从小就是个小胖子，小时候胖乎乎的，人们还能说她可爱，可长大了就不觉得好看了，不漂亮并不是问题的关键所在，关键问题是叶蝉有点笨，说她笨都是在夸她，其实，她就是傻。

    从小叶蝉她妈妈就没怎么好好管她，她本来就不是个文静的姑娘，成天疯疯癫癫的，哪里人多就往哪里钻，见到大人也不知道喊一声，就知道说些很奇怪的话，渐渐地，大家都不喜欢她了，大人们到处说她的闲话，小朋友们也都不愿意和她玩了。

    周成和叶蝉从小就在一起上学，他当然知道这儿的人都讨厌叶蝉，没人愿意跟她玩，周成心里也不想理他，但叶蝉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老喜欢跟着他，周成小的时候家里穷，没什么好吃的，穿的也不好，可叶蝉不一样，她从来什么都不缺，她要什么她妈妈都会满足她，于是周成小的时候就经常骗她的吃的和穿的，等再大点就哄着叶蝉帮他收拾房间，给他洗衣服之类的，再后来，就什么都习惯了，两个人就这么走过这么多年。

    周成有个发小名字叫小四，小四家里面小孩儿很多，家庭也是很贫穷，小四打小就和周成玩的很好，周成高考得时候，虽然分数能上个大专，但他自己并不想上学，小四也和他一样，于是两个人就商量着说自己在街上摆摊，他们合着攥了点钱打算从广州那边进些便宜的牛仔裤，然后自己摆地摊卖，那时叶蝉也和周成一样刚刚高考完，她没考上大学，她知道周成和小四要摆地摊后找她妈妈要了三千块，就跟着他们一起做生意，就这样三个二十来岁的孩子做起了地摊生意，每天干的风风火火，三个人感情也像好得不得了似的，只不过关系好的是小四和周成，他们之所以愿意带着叶蝉，是因为叶蝉有三千块钱，和她的大嗓门。

    再道后来，他们三人的摊子，开了大概有半年后，周成自己找了一些关系，就专门进外贸的货，虽然衣服的码数不全，但因为衣服质量很好，款式也很新颖，再加上叶蝉嗓门大会吆喝，他们摊子生意就更红火了，可当他们准备扩大摊位，把生意做大的时候，周成却忽然撤了出来，宁愿出去跟着别人打工，他在一家外贸公司里给别人打杂，也就是端茶倒水，扫扫地之类的琐事，每个月的工资一千块钱都不到。

    周成他们做的虽然是练摊生意，但也算得上是个小老板，每个月生意再怎么不好也能有几千块钱的收入，最起码也不用受别人的窝囊气，所以小四就搞不明白周成怎么不愿意干了，他去找周成，想去把他劝回来。

    他们在大排档，吃着小菜喝着啤酒聊着天，小四酒量不好，喝了一会就有些醉了，周成却越喝越清醒，最后周成对小四说：“小四，我不想一辈子就这么平庸下去，我想有自己的事业，我之所以放弃摆地摊去外贸公司给别人打杂，是因为我想在里面学东西，我要自己开公司，自己做老板，我要干出一番大事业来。”

    小四似乎看见周成的眼睛里像是有两团火在燃烧，他就问他：“开公司哪有这么容易，是要很多钱的，可我们那个摊位顶多也就值个三万块钱，你哪里有本钱开公司啊”周成没有答他，只是一口气喝光了瓶子里的酒，眼睛里的火也越来越旺。

    后来周成就对叶蝉表了白，叶蝉就成了他的女朋友，再后来叶蝉就从她妈妈那里偷了五十万块钱给周成了，周成就在一个月之后成立了属于自己的外贸公司，不过公司的法人代表是叶蝉，而小四是财务。

    叶蝉偷了她妈妈的钱以后，肯定是不敢回家的，所以就和周成同居了，在那两年里，他们还很年轻，朝气蓬勃的，也很有活力，周成本来就有经商的头脑，所以生意越来越好，日子也过得滋润。。

    虽然日子过得很分光，但他最大的不满就是叶蝉这个女人，叶蝉是公司的法人，也就算是公司名义上的老板。她觉得周成是自己男朋友，所以自己很有面子，于是就到处跟别人炫耀说周成的事，于是人人都知道周成是靠叶蝉才发财的，这让他觉得很没面子，在周成面前又经常提起自己偷母亲钱给周成这一回事，虽然叶蝉是因为觉得自己对不起母亲，觉得没脸回家，所以才偶尔抱怨的，但在周成眼里，她觉得叶蝉是故意说给他听，想让他觉得内疚，那样就不会做对不起她的事了。这让他很心烦，本来他就不喜欢自然，而时间长了以后就更觉得厌烦了。

    再后来就出了变故，因为抢了别人的生意，惹来了麻烦，在哪个城市，到处都是官官相护的，哪里是说的清楚的，更何况开这种外贸公司的，有几个人公司账上不是有问题的，比他们公司更有实力的人诚心想整垮他们也不是什么难事，多亏了周成平日里处事圆滑，跟很多人关系不错，所以在关键时候，有人给他透漏了消息。

    周成就回去和小四商量对策，他们心里都清楚公司肯定是要垮了，公司既然垮了肯定是需要人来承担责任的，他们两个人商量着对策，最后两眼相对，也就知道对方是怎么想的了，随即两人分头去转移资金，然后销毁证据，他们亲眼看着叶蝉被抓了监狱，在法庭上他们把所有的责任都推给了叶蝉，他们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一这切都是叶蝉做的，逃税的是叶蝉，叶蝉是公司的法人代表，是公司实质上的老板，公司的事情只有她说了才算数的，别人是做不了主的，而叶蝉却连一个律师都没有，她自己也认罪了，小四平时本来也看不起叶蝉，从很早以前开始，他和周成在私底下也总是嘲笑和算计她，而自从事情发生到叶蝉入狱，直到过去的这些年里，他们自始至终都没有提起过叶蝉这个人。

    周成对叶蝉的情意虽然不多，但愧疚感却很多，他恍惚的记得这些年来，叶蝉让他印象最深的时候还是在当年的法庭上，庭审的时候她从没有回头看过他一眼，也没有对他说过一句话，只是安静的，默默承受着这一切。周成的记忆中，叶蝉从来没有那么安静过，以前的她总是疯疯癫癫的，而那时候，安静的叶蝉和她孤独的背影，在周成的心里激起了波澜，但也只是一瞬间的事。

    周成这些年一路走过来就是通过对叶蝉的利用和背叛而发达的，可后来他想，哪一个成人士不是这么一路走来呢，别人的又能光彩多少呢，他这么安慰自己说，忘了这段历史，忘了这个叫叶蝉的女人吧，好好过好接下来的日子就是了，他是这么安慰自己的，可他的心里还算有一丁点的良知，时间越久，他内心的愧疚感越浓。

    周成自认为自己是个做事果断的人，他从来就没喜欢过叶蝉，现在也没有喜欢上她，甚至是看不上，如果谁欠了一个自己都看不起来的人的帐，说是说要还，估计还起来也没什么真心的成分在里面，其实也就是说说而已，想让自己的良知好过一点。

    周成坐在黑暗中思前想后，想来想去反倒是更疲惫不堪了，于是就这样倒在沙发上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