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是我不要他了

    “小珞……别……我们不去好不好……”苏勤整个人不停地往后缩，脚步甚至有些不稳，原本清澈明亮的大眼睛里布满浓浓的雾气，瘪着嘴的她就像是受天大的委屈。

    亲眼看到从小玩到大的好姐们被一个臭男生折磨成这幅要死不活的模样，成珞珞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我不管！不能就这么便宜那个混蛋！”

    “小珞，”苏勤突然抬起头直视成珞珞的眼睛，像是鼓足勇气才说出口：“是我不要他的。”

    很多年以后成珞珞想起往事，都觉得此刻的苏勤像是一个全副武装的女英雄，眼神里写满决绝和顽强，那是一种任凭雨雪风霜都不能摧毁的戎装，也是她用很多年都抵达不也理解不能的境界。

    或许，那是一个人伤心伤到生无可恋才能拥有的神奇力量吧。

    成珞珞显然是狠狠吃一大惊，刹那间整个小区陷入一片厚重得消散不开的死寂，看着她清秀脸庞上越来越清晰的疑惑和不解，苏勤知道她最好的姐妹此刻一定在心里把不知好歹的她骂千遍万遍，即使她没心雪上加霜地说出口。

    其实，苏勤何尝不想把自己拖到学校的升旗台上枪毙整整五分钟……其实，就算成珞珞指着她的鼻子破口大骂又怎样呢？苏勤她自己早就把把最恶毒的语言和最决绝的诅咒用在自己身上，只可惜苍天无眼，迟迟没有实现她这个小小的心愿。

    成珞珞犹豫片刻，还是轻轻地叹一口气，默默地拉着苏勤冷冰冰的手回自己家。

    苏勤还强撑着跟她胡扯开玩笑：“我说成珞珞，你就能别给我摆着这么个‘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嘴脸不？！别整得跟我我上辈子欠你就的一样成不？”

    “我欠你就的！我上辈子全家都欠你就的！”成珞珞恶狠狠地瞪她一眼，语气却是快要满溢的柔和。

    苏勤心想，也许成珞珞才是这些年除父母之外唯一对自己用真心的人吧，她好像总是能够知道自己的坚强还剩多少，给自己最最刚好的依靠。不让她尴尬，不让她难堪，也不让她无枝可依、孤立无援。真的，到头来真正心疼自己的也不过是姐妹。

    透过楼梯走廊里敞开的窗户，清亮的月光深深镌刻在她已然空洞的心上。那一天她对着暗暗的天幕很虔诚地对自己承诺，以后的以后，不管何时何地，不管是成是败，她苏勤，都会毫无保留地对待她最好的姐妹――成珞珞。

    只因在她最为痛苦难熬的时光里，她守护着她。或者说，守护过她。

    其实人对人不能要求那么多的，谁对谁都是没有义务的，所以当你就笑纳别人好意的时候是该心怀感激的。

    给苏勤倒一杯明晃晃的水，成珞珞似乎颇为艰难地问句：“你就们，真的就这么算？”

    苏勤心里觉得好笑，明明是自己分手，她都能当谈资般闲聊出口，成珞珞反倒像是受害人一般不能坦然面对现实，不过她知道，这个时候她再神经兮兮地开玩笑，成珞珞肯定是要翻脸不认人，于是她选择最安全的默认。其实不这么算又能怎么算呢？呵呵，说到底，从来都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点头之后发现没再听见成珞珞的声音，苏勤瘫坐在绵绵的沙发里，成珞珞立在沙发边，所以苏勤只能看到她着粉蝴蝶结的小棉拖。

    苏勤还走神地想，这么冷的天，也不知道穿暖和点。

    良久无言。苏勤心知是逃不过，暗暗在心底叹一口气，淡淡地开口，却也只是无力地吐出一个单薄的字眼：“恩。”

    已经断的对话又莫名其妙地接上，还只是吐出一个轻声的“恩”，气氛还真是有些尴尬。

    成珞珞从来都是刀子嘴豆腐心的小姑娘，她不想也不心再为难苏勤，于是轻轻拍拍她的肩：“那，以后好好过，不管怎么样，都还有我们呢……没事的。”说完似乎想抱抱苏勤，可不知道为什么啊手就停在半空中没有搭瘦小单薄的肩。

    “恩，还有你就呢……”苏勤刻意忽略那个“们”字，从她和沈城铭分手那一刻起，她就知道她失去的不仅仅是男朋友，还有某些所谓的“朋友”。一想到她们恶心的嘴脸苏勤就恨不得抠着嗓子大吐一场，然后谁也没再招惹谁。

    从此以后，她苏勤，只有成珞珞一个朋友。其他人，都不是！通通都不是！她也不需要他们是！

    那个伤痕累累的夜里，两个小姑娘就像很小的时候那样，窝在同一个被窝里聊着各自的小心事，没有秘密，没有期骗，也没有背叛。同时，两个人还是一如既往地默契着，都没有再聊起心仪男孩的事情。

    很难想象，两个十七岁的小女生聊几乎整整，却没有涉及到某个帅气男生的场景。

    “懒猪！起啦！快点！”成珞珞尽最大努力让自己每一个音节都显得活跃和欢快，苏勤却还是笑得勉为其难。

    成珞珞眼里一黯，但到底还是能理解的，于是笑眯眯地拍拍苏勤的脑袋：“小美女真乖，洗脸去！”

    苏勤顺从地立刻起身，连都没有换下。成珞珞看着苏勤把她的穿得那么有格调，不暗自嗟叹，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啊，苏勤从小到大都在她只能仰望的高度，不过转念想想，当下还有谁能比这个向来顺风顺水的“小旋风”来得更狼狈呢？

    从小妈妈就一直教育她，穷点没关系，因为穷人过惯穷日子，有朝一日过上小康的生活便足以长乐未央，但富人一直生活在无忧无虑的阳光下，万一哪天栽个跟头便很有可能一辈子都再也爬不起来。

    成珞珞相信妈妈是对的。所以她从小到大都甘愿做着苏勤的陪衬，她记得有个伟人曾经说过，不敢跟冠军比的人永远都当不冠军。她是有心的，所以她不怕在成就自己之前要经历漫无边际的等待。

    初中时她就在作文里写过：我们从来都不怕荆棘丛生的漫漫长夜，我们怕的是，穿过夜的彷徨失措，却依然抵达不黎明。

    思绪一下子飘回老远老远，她自己都未曾意识到，她的嘴角渐渐浮上一层意味深长的浅笑。那笑容意味着什么啊，很久很久以后的她才解到。

    在盥洗室里使劲刷牙的苏勤强撑着长睫，她不敢照镜子，她知道她的眼睛一定红得可怕。小小的手掌握紧盛满热水的牙缸，想要汲取哪怕点滴的温暖，结果刚刚触到暖意的苏勤心里陡得一寒，紧接着又是一抽，就像是用一把冒着寒气的冰刃浸入一杯的柠檬汁，然后直直地左边那个剧烈跳动的地方，她甚至听到“呲”的一声。

    意识到自己又在犯傻的苏勤猛地甩甩脑袋，张大眼睛瞪着镜子中的自己，嘴巴还有白的泡沫没有清洗干净，整个人颓废得不像样子。只消一瞥，眼里就又漫起无边风沙，眼泪再度不争气地顺着干燥的脸颊缓缓滑落。

    苏勤死死咬住下，仰头盯紧天花板，三秒钟过后对着镜子中的自己绽放一个无可匹敌的大大笑容。恩，这样就好。怕成珞珞担心，她自欺欺人地在心里念叨好几遍才敢走出盥洗室。

    “小珞……”苏勤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啊，有些手足无措地开口，话说一半却又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

    成珞珞漫不经心地应道：“什么啊啊？”

    “你就爸妈什么啊时候回家啊？”

    “不知道哎，应该待会就会回来吧，他们两很少一起上夜班的，估计今天回来又要睡大半天，唉……又得我自己做饭……”成珞珞没理解苏勤话里的意思，自顾自地嘀咕着。

    苏勤咬咬下：“那我先走啊。”

    “干嘛啊？在这不挺好的嘛，哦，想家啦？”成珞珞调皮地眨眨还算灵动的眼睛。

    “呵呵，他们早就不要我，我干嘛不要脸地回去碍他们的眼。”苏勤的无名火腾地一下蹿出老高，自嘲地说，还颇为讽刺地扯扯角笑笑，只不过，笑得有那么点难以言说的辛酸。

    “好，小勤，其实不管他们离不离婚，不会改变的是他们都还是生你就养你就的爸爸妈妈啊，他们永远都是世界上最在乎你就最疼爱的人，他们要分开肯定也是有他们的理由，你就也这么大，就当是成全他们吧……还有，我从昨晚就一直想跟你就说，你就和沈城铭之间肯定是有误会的，他对你就的好大家可都是看在眼里的，找他好好聊聊，好好解释一下也就没事，干嘛要闹那么大发呢？别总是自己，恩？其实你就真的是很幸福的……”幸福到我连嫉妒都没有力气，可是你就却总是把所有的关怀和爱视作理所当然，从不珍惜。

    原本还故意嬉皮笑脸的苏勤突然噤声，一句话都不想多说。

    不可一世、光鲜亮丽的苏勤苏大小姐早就已经回不到哪些所谓的美好过去，所有的幸福都在一瞬间戛然而止，速度快得连她自己都还没来得及回过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