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小彬放弃了马桶,却没有放弃酒。廉价的啤酒或者便宜的白酒。
我想,古人的“借酒消愁”一定千百年来流传下来的口误,原话应该是“借酒浇愁”,君不见,有一棵忧愁之树长得有多茂盛,都快开花了。
周小彬啊周小彬,做人就应该高瞻远瞩,要有远见。国家规定要履行九年义务教育,瞧瞧我有多聪明,多上了三年学。现在万一我店开不下去了,凭我的高中文凭我还可以去刷油漆,虽然同样是一把刷,但至少面对的是不一样的东西吧。
人人都有本难念的经,对于周小彬来说,是找不到工作,赚不了钱。对于许信而言,是没有任何出版商愿意出版他的漫画。几乎每个出版商一见到他,第一句话就是,你以前出过几本或是你都获过什么奖之类的。用他们的话来说,出过书的获过奖的比较容易包装,能够更好地打响知名度,这样他们才能赚钱。有部分人连翻一翻、看一看也没有,就很客气地把人请出去了。而有些人虽爱惜许信的才华,但却不满许信的名字,认为不容易上口,除非改了。许信自然不肯。还有几个人,愿意出版,但不是马上也不是近期,期限是多少连他们自己也不知道。他们说,只要时机来了就出。
这简直是买了只母鸡,不让它下蛋,硬要憋死它。等待有时是可以且必须的,但无限期的等待,是对时间最好的亵渎和对自己最拙劣的欺骗。
另外有些小出版社愿意提供书号供我们购买,一个两万。且不说许信愿不愿意拉下这个脸,放弃对自己以及漫画一向有的自信心,单单这两万,许信就拿不出来了。
像是一只一直生活在深海里的鱼,过去的他总是在编织自己的梦,一点一点向海面前进着,想着总有一天我要冲出去,见到最美丽的阳光。最后确实是冲出来了,然而这条鱼,这条从未与阳光接触过的鱼,怎么能一下子就适应有阳光存在的环境呢,于是鱼就生病了。
而周小彬则忽然从一直无法摆脱的愁绪之海中冒出去,成为鱼的一棵水草了。
他花掉了他所有的积蓄买了一台还能动的二手影印机,向我借了一个超大号的订书机。他想要和许信合作。许信出创作,自己出纸出墨还出力。所得利润五五分成。许信怎么会不答应呢,他已变得更加迷茫,所能依赖的不过是那么两三人。
在整夜二手机器发出的“嗡嗡”声中,周小彬终于完成了二十本漫画的影印。我看着那些影印本,都有些伤感了,怎么会是影印本呢。许信也不说什么,只有静默。
周小彬吃过早饭,揣上漫画就冲到两条街外的美美小学的门口去了。他说:“那里的小孩子比较多,市场潜力比较大,而且我自己能在一堆卖冷饮、卖吊饰、卖玩具的小商贩中卖书,变得好像好有文化的感觉。”
虽然只是影印本,但只要是金子就会发光,管你含金量是多少,哪怕只是镀金。虽然这一天下来是赚得少,但也比没钱赚好吧。
许信也很开心,至少多了好几个小朋友喜欢他的作品。
我也很开心,因为这一天有很多小朋友跑到店里来问:“有没有《兄弟》漫画啊?”他们还说:“叔叔,你要记得帮我们买到啊。”
许信,你看,还有这么多的希望。
我们不哭,我们要一直微笑,一直怀有坚定的信念。
“五一”黄金周的时候,原想好好赚一笔的周小彬却病倒了。恰恰好周时放假回来了。刚刚好可以顶一下。秦小菲说:“不必这么麻烦,寄放在店里不就行了吗。”我转告给周小彬。周小彬说:“如果这样那就更麻烦了,我已经想重新做人了,男子汉靠天靠地还不如靠自己来得实在。”话是如此,可现在你是在靠周时呢。我心里这样想,不过,这话我可没敢说。
周时呢,兴奋得不得了。他说:“这回终于可以发挥我的优势了!”这句话又勾起了我对2001.6元的回忆。
周时一大早就去公园门口占位置。放假了,学校门口是不会有生意的。
傻人自有傻福。周时的生意好的不得了。这不,连李晓晓小妹妹也来了。
当时,周时已经是忙得没空抬头了,手忙脚乱地一手接钱,一手交货。猛然间,听到一个旁人听来素来美好而在自己却甚为恐怖的声音:“大哥哥,你在这里啊,我找你找了好久了。”周时觉得心脏跳得好快,血压升得好高,脸涨得好红啊,他的心里满是恐惧和不安。:“你……你又想干嘛……”周时很勉强地送走最后一位客人,才转过头用忍痛不哭的腔调问等待已多时的李晓晓小妹妹。
晓晓小妹妹很兴奋地说:“大哥哥,上次你教我写的《蚯蚓一家》被老师贴到小黑板上了!”周时哭笑不得,敷衍道:“是吗?那老师怎么表扬你啊。”李晓晓妹妹像是得到了巨大的满足,说:“我们老师说了,李晓晓同学的《蚯蚓一家》可以说是我当老师十多年来看到过的最令人想崩溃的作文。我现在贴出来,同学们要记得作文不能这么写。”
周时欲哭无泪了说:“那是在批评你,怎么还这么高兴啊。”李晓晓小妹妹瞪了周时一眼,很轻蔑地说:“你是没听到“最令人想崩溃”中的“最”字吗?“最”的意思就是说第一名,第一名知道吗?”周时举手投降了。是啊,现在竞争这么激烈,争个第一名多不容易,管它是个什么第一名。
李晓晓小妹妹又说:“大哥哥,你再教我写作文吧。这次我想写写‘我’。”周时心里偷偷地想,你又不是什么“益人”,干嘛写你?如果真要写,那就写你是天底下最令人想崩溃的小妹妹吧。
打发完小妹妹,周时都快只剩下一口气。气死人是不偿命的,但逼死人也不偿命吗?
过去的一切就当做是幻影吧。只希望以后拜托可以不再遇见你。周时自言自语道。
周小彬靠着赚来的钱重拾对生活的热爱和对自己的肯定。他对我说:“齐升,我已经想开了,也放下了,咱不买奔驰。”我大喜过望,说:“那太好了。”
周小彬眼神坚定,又说:“咱买宝马。”真令人想喷血了。其实我那句“太好了”的背后还隐藏这么一句话:“反正照你这个赚钱速度,三辈子也不能和奔驰对上眼。”
许信也对自己和自己的漫画越来越有信心。
反倒是周时,在大家都得志的时候,冷不丁地冒出一句:“学长,咱们这样违不违法啊?”我说:“周时你想,这是盗别人的版吗?对,不是。那是没纳税吗?不,咱们这压根没到纳税的标准。咱这是靠双手劳动所得。”其实我心里也没底,我也算得上是半个法盲了。除了知道杀人抢劫强奸绝对是违法的,其他的只好想当然了。不过看到周时在听到我的一番话后表现得十分同意及肯定,我越来越笃定了。
而同时父母亲也越来越笃定了。他们坚决要求我去相亲,说什么我这把年纪都快奔三了。再不加把劲,那就得一辈子守着个和尚庙。我这才明白,为什么有人会说使女人结婚的,不是爱情,而是年龄,男人也一样啊。要不然怎么会有时间安排这一说呢。
可是这都什么时代了,还搞相亲这一套。
没办法,硬着头皮吧。
相亲的时候,是要注意很多礼节和细节的,尤其是服装。父母亲特意大出血给我买了一套西装。穿西装根本不成问题,最重要的是还要系领带,这简直是要我的风度不要我的脖子了。好歹曾经系过的红领巾是革命烈士鲜血染成的,曾经戴过的围巾是冬天寒冷逼成的,那这领带难道是户口簿上配偶一栏逼的?还是众人议论成的?
父母亲和对方的父母亲以及一名非常敬业的中间介绍人,约在饭馆里见,说什么年轻人吃顿饭就熟了。
可哪里想到这顿饭压根就不必吃了,我和对方早就很熟了。
她就是杨恩琪,我高中三年的女朋友。这确实出乎意料,不过我倒也很庆幸,想想周小彬吧,好歹我今天穿得还不错,虽然没有鹤立鸡群,但至少还是只鸡,和其它的鸡一样,没有龟卧鸡群吧。
恩琪并不是长得很漂亮的女孩子,平凡的长相,平凡的身材,平凡的家世,但有一点不平凡的,便是她的才华。一手文章写得那才是鹤立鸡群。当处便是因为文字在一起的。
那时侯她坐在我和许信旁边。而那时候我是多么多么少年,是少年都会心动。于是我就心动了,本着心动不如行动的冲动,央求许信帮忙写封信送给恩琪。许信不知从哪里抄了一句:遇见你若是个错,那么我宁愿屡错不改,错上加错,错到罪无可赦。我看了,觉得还不够爽,忽发奇来,又加了一句:而你便是伴我一生最好的监狱。
后来我曾问恩琪:“你觉得那封信哪一句最感动你啊?”恩琪说:“就那一句‘你是伴我一生最好的监狱’,其它的太矫情了,一看就是掐头去尾抄成的。只有这句比较有原创味,而且让我觉得不得不有牺牲精神来成为全你这臭小子啦。”
你看什么是心心相犀,什么是相惜相知,这就是了。
第十章蚯蚓一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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