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陷阱

    “那里好像有人在呼救……”莉迪亚想要站起身过去一看究竟，却被威尔按住肩膀阻止了。

    “别去！”威尔一脸警惕地告诫莉迪亚，像这样人迹罕至的荒野林地里，听到呼救的声音最好不去理会。未知的情况实在是太多了，即使不是那些黑吃黑的佣兵团用来坑杀菜鸟的诱饵，也很可能是别的什么既危险又麻烦的事情。

    艾达落在了威尔身边，声音轻得简直像一根落向地面的灯芯草。她也被那阵隐隐约约的女人啜泣声吸引了注意力。

    “威尔，放开我。”莉迪亚没有挣扎，她知道只要自己认真地对威尔要求，威尔肯定就会妥协，“你知道，我是绝对不会见死不救的。”

    “那也不应该由你去……”威尔可不愿意让女法师去冒险，让她留在营地和其他人在一起会更安全一些，“艾达，你跟我来。”

    “艾达？”威尔已经抽出了阔剑，却看到艾达正双手环胸并将头转到了一边去，还斜着眼偷偷瞄着威尔，这让威尔有些不明所以。

    艾达用双手飞快地比划出一套手语，威尔一脸迷茫地将视线转向莉迪亚。莉迪亚把艾达的手语翻译给威尔：

    “她说：如果你想让她跟着你一起去，就对她说‘请’……”

    威尔撇了撇嘴，然后对艾达吐出一个字：“不！”

    这片林地迎来了破晓前最黑暗的时刻，威尔独自向那片传来女人啜泣声的暗处走去，黑暗中只有阔剑的剑刃发出微亮的反光。威尔的夜视能力还算不错，即使在这种视野糟糕的环境下也能看清五苏码内的事物，但再远一点就变得影影绰绰了。

    按理说，这种差事就应该交给雅米拉或者艾达。可是现在雅米拉正在睡觉，威尔不想打搅她；而艾达这小妮子又耍性子，大概是因为之前迎击野猪人的时候自己对她大喊大叫地下命令赌气了吧？

    毕竟是营地附近传来的动静，即使不为莉迪亚救人，威尔也是会去查看的。在这里应该不会遇到那些不友善的佣兵团，所以多半真的是某个在这里掉队并且遇到麻烦的血骨猎人。

    或许她是被什么野兽攻击了，而那头野兽不是逃跑就是被她干掉了，否则那伴着啜泣的呼救声早就停下来了。尽管如此，威尔还是谨慎地将阔剑握在手里，只有剑才能让他在面对未知状况的时候安心。

    随着逐渐地向前靠近，那女人的声音变得越来越清晰。威尔忽然觉得这哭声好像有哪里不对劲，但具体哪里有问题却一时说不上来。

    前方的地面陡然下陷，是一处垂直的断切面，而声音就是从下面传出来的。威尔走到坡地的边缘伏下身子，眯起眼睛向下看，在一片漆黑之中隐约可以看到那里有什么东西在动，却完全无法辨认。

    威尔准备跳下去看个究竟，下面的光线更暗，所以呆在上面肯定是没办法看得更清楚了。就在这时，威尔突然反应过来那女人啜泣的声音到底有什么地方不对头了！那声音听上去是重复回放的，就好像贵族家中的留声机，每一段的腔调和哽咽的方式甚至都如出一辙！

    意识到异状后威尔立即打消了跳下去查看的念头，可就在这时，断面下的黑暗中忽然现出八个拳头大小的红色光斑，静谧无声却速度极快地迎面向着威尔袭来。

    威尔猛然向后跳开，只见一个体型庞大的黑影从阴影之中爬出。这只怪物的身上长满了尖刺，硕大的头上有八只半球状的猩红眼睛，它们大小不一，对称地排成了两列；眼睛下方是一对粗而长的螯牙，螯牙中间是无数毛刷状的锋利口器，正不停地向外渗出恶心的粘液，它们猎物撕成碎块的效率毋庸置疑；怪物的头和胸是连接在一起的，背甲上长着如同碎冰般的白色晶体，在微弱的月光映射下发出反光；庞大的身体两边各有四条肢节状的腿，头胸的后面连接着硕大浑圆的腹部，腹部上覆盖着一层角质的白色甲壳。

    这是一只白甲食人蛛，大陆上最令人胆寒的猎食者！

    威尔在心中咒骂着自己的运气，在快要进入寒冬的时节居然还会碰上白甲食人蛛。白甲食人蛛虽然是生息在北方的掠食者，但依旧有着所有巨型蛛怪的属性，那就是畏惧寒冷。入冬之后它们一般会躲在自己的洞穴里享受贮存的食物，即使外出捕食也会在相对温暖的白昼进行蛰伏猎；除非自己的巢穴被抢，否则夜晚它们不会在野外行动。

    这只食人蛛开始抖动那些毛刷状的口器，高频震动模仿着女人在哭泣时发出了声音。威尔感觉到从骨子里传来的恶寒，他还从未听说过蛛怪可以模仿人类的声音，这只食人蛛一定不是普通货色！

    威尔深知以一己之力根本无法与这只诡异的蛛怪抗衡，所以他开始一边向后退避，一边想着如何将它引离营地并且远远甩开。

    或许是慑于威尔手中的阔剑，白甲食人蛛缓缓地接近着，等待着对手因恐惧而逃窜的那一瞬间，再猛然发动突袭。这只蛛怪很有经验，或许它并不是第一次面对手持武器的旅行者了。

    仔细回想着在来到这里时有没有看到什么有用的信息，比如两棵枝干粗壮且间隙很近的树，威尔采取了平举剑尖的窥窗式站位。面对大型野兽，用尖锐的剑锋胁迫它们才是正确的做法，其它的剑术站位用来对付手持武器的敌人才更具优势。

    无论是回头张望还是转身逃跑都是致命的错误，这只白甲食人蛛的注意力可全集中在自己的身上，一个专注的猎食者绝对不会比自己的猎物反应更慢，所以威尔也同样在等待着一个时机。

    白甲食人蛛有些失去耐性了，这个猎物居然没有因为自己的逼近而畏缩，于是它决定试探性地进攻。食人蛛用右前肢刺向威尔，被他切步侧身的动作躲开了，食人蛛的身体向前一探，两根粗壮的螯牙咬向威尔的脑袋，威尔立即挥剑以倾斜的角度斩出，击中其中一根螯牙。白甲食人蛛的反应很激烈，被击中后它立刻后退，那根螯牙已经裂开一条不算浅的伤口，绿色的粘稠虫血缓缓从中涌出。

    威尔的这一击并没有落实，因为这只蛛怪原本就只打算进行试探性地攻击，所以遭到反击时它用了最快的速度来规避。这种伤对体型硕大的虫类野兽来说根本造不成什么影响--除了激怒它之外。

    趁着食人蛛退缩，威尔迅速回头看了一下后面的地形情况，然后面对着这只大块头对手稳步地向后方倒退，估算着自己和树木之间的距离，只要足够靠近他便可以转身逃跑了。

    可被激怒的白甲食人蛛张开了那张丑陋的大嘴，那些锋利的口器下面有一处呈倒三角状的腺体喷射口，白色的雪雾从中喷涌而出，击中了猝不及防的威尔，这些结实的网丝将威尔困缚在原地。

    威尔像个木乃伊一样被蛛怪的粘稠网丝紧紧地缠住，看着向自己猛冲而来的蛛怪，他开始拼命扭动起来，却一时难以挣脱。威尔终于将双手从裹着身体的蛛网中扯脱出来，左手护在身前，持剑的右手将阔剑刺向前方。剑锋击中了头部的甲壳，虎口上传来的震动感明确地告诉他这次攻击根本没能对其造成有效的伤害。

    接下来威尔便感觉到自己像是迎面撞上了一辆全速行驶的马车，食人蛛身上的尖刺在他的金属护甲上擦出粗糙刺耳的摩擦声，几根尖刺突破没有护甲保护的位置划伤了他的皮肤。威尔结结实实地挨了这一下，他的身体被贯向后方，撞到后面的树干上才停下来。

    树枝上的枯叶因为树干的摇晃纷纷飘落下来，剧烈的撞击把威尔肺里的空气强行挤了出去。他一边不住地呛咳一边试着站起身，伴着呛咳产生的泪水模糊了眼前的世界，他看到蛛怪那不满尖刺状口器的大嘴已经对着他张开，而威尔还没拿稳手里的剑。

    一声闷响过后，蜘蛛忽然停下了扑咬的动作，发出嘶嘶的尖叫声。它头部中间的一只主眼被一根弩矢击中了，恶心的绿色虫血从眼窝中泉涌而出。威尔还没明白过来怎么回事，就感觉自己腰上的挂带被谁向后用力一扯，他就被拉到了树木的后面。那只食人蛛疯狂地原地打转横冲直撞，许多枝干纤细的树木都被它撞得东倒西歪，想来威尔若没被人向后拉扯这一下也会被撞得断掉几根骨头。

    回头一看，拉了他一把的那个人居然是艾达。她用左手拉着威尔的腰带往后拖拽，右手上则拿着一把手弩。这把精致的手弩是临行前男爵送给她的，弩臂上还安装了稳定器，以减少弩身的震动和噪音。

    之前艾达虽然拒绝了威尔，但她还是跟着来了，这真值得庆幸。

    威尔一行八人只把常用的道具放在随身携带的行囊里，而对于那些备用的装备则统统放在莉迪亚的精神力空间里，只在用的时候才会让莉迪亚取出来。艾达的这把微声手弩、佩拉送给威尔的盾牌和雅米拉的备用箭矢也都放在了莉迪亚的精神里空间里，女法师对法术的控制力简直可以用惊人来形容，她可以将盾牌召唤到威尔的面前，这就达到了在战斗中迅速切换武器装备的可能性。

    威尔在艾达的帮助下站稳了身体，让这个窃杀者看到自己这副狼狈样还真是有些丢人，但现在他已经没有时间去尴尬了。威尔对艾达说：“这个家伙不是我们两个人就能战胜的对手，但营地里的人还没作好准备。我有一个主意：咱们两个把它引开，我来负责作诱饵！”

    言罢威尔便在地上摸索着捡起一块石头，对着那只正在暴走的蛛怪丢了过去。石头砸在坚硬的虫壳上，却被直接弹开，这并没有引起白甲食人蛛的注意。余光中看到艾达讲什么闪着微光的东西扔向了蛛怪，当威尔将视线转过去的时候艾达已经飞快地跑开了。

    一声巨响伴着火光在蛛怪附近的地面上爆发了，它先是吓得跳了起来，随后便把注意力放在了威尔的身上，七颗猩红色的眼睛在黑暗中愈加明亮，仿佛是在这寒冷的夜幕中燃烧的七枚火球。

    “尽管如此，但我还是想说：那不是我干的……”威尔对它说道。

    食人蛛立刻向着这边冲了过来，而威尔则掉头就跑。

    飞快地向着河道方向逃窜，威尔必须要保持注意力的高度集中，才不至于被翘起的树根绊倒或者踩进被枯叶覆盖住的松软陷坑，那只该死的蛛怪在移动的时候声音很轻，威尔可不会为了确认它有没有追上来而放慢脚步回过头去。

    跑着跑着忽然面前的地面一空，威尔便纵身一跳，稳稳地落在了那条干涸的河道中。转过身将腰上挂着的那柄短铳抽出，之前的那片林地里树木摇曳，很快一只硕大的黑影便从中现身。

    威尔瞄准了它的第二只主眼，扣动了扳机。虽然这只蛛怪的甲壳要比普通蛛怪更坚硬，但眼睛却是它的要害。要想让它彻底失去理智，就得不厌其烦地再次激怒它。

    “跟着我！”威尔对着它大叫，并顺着河道向前奔跑。

    拥有足够的睡眠后威尔的确感觉到精力充沛，若是平常的状态，被那只蜘蛛撞上一下最轻也会造成肌肉扭伤，他现在只感觉头脑清醒身体有力，有自信在这种平缓的地势上不被蛛怪追上。

    威尔一边全速向前奔跑，一边留心前方的地貌。直到看到一根插在地上的那只棕白尾羽的箭矢，才放下心来。威尔在那根箭矢的位置轻轻一跳，跃过了约六苏码的距离后稳稳落地，又跑出几步之后他便转过身持剑面对那只愤怒的追击者。

    这只失去理智的蛛怪被彻底激怒了，它根本没有对威尔那一跳的奇怪举动产生任何警惕或是怀疑，它只想把眼前这个可恶的铁皮人类撕成碎片，嚼烂他身上每一寸的骨头！

    “艾达，射它的眼睛！”威尔向着河道一边的坡地喊道。

    又一根弩矢精准地击中了食人蛛的小眼，从其它位置发动的偷袭令它无从防范，钻心的疼痛再次将蛛怪步伐打乱。

    八根肢节状的虫腿在胡乱的踩踏中碰到了什么东西，金属卡扣的声音陡然响起，地面上一圈枯叶被强大的机械力量猛然掀起，两片呈半圆形的咬腭夹住食人蛛的腹部，尖锐的金属咬齿狠狠地穿透甲壳，在破裂的声音中将那圆滚的器官挤压变形。

    白甲食人蛛疯狂地挣扎了几下便摊倒在了原地，八条虫腿不停地抽搐着，浓稠的体液从迸裂的虫壳处被挤压出来，而那该死的捕兽夹却还在不断向内收紧，这场面即使在威尔看来也太过残忍了。

    四十四号鲨齿夹的威力果然惊人，看来血骨猎人为了不择手段地捕杀那些危险的猎物还真是动用了不少脑筋呢。艾达从坡地上跳了下来，走到威尔的身边望着他的眼睛，比划着手语似乎想说些什么。

    “好了，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威尔看着面前那只濒死的蛛怪，“我欠了雅米拉一条命，我也欠了你一条命，这样满意了么？”

    似乎对威尔的答复很满意，艾达的嘴角挂上了一抹狡黠的笑容。而就在这时那只白甲食人蛛忽然死灰复燃，它张开丑陋的大嘴，再次吐出粘稠的网丝，那网丝上面还掺杂着黄绿色的虫血。威尔下意识地跳向一边躲开，可食人蛛这一次的目标却是艾达。艾达被蛛怪的网丝裹在了原地，蛛怪再次吐出一道网丝缠在她的身上，然后两只螯牙向内飞快地做着收缩动作，拉动着蛛丝将艾达也向它的嘴巴拖拽过去。

    就在那几排尖锐锋利的口器快要够到艾达的身体时，威尔冲过来并用阔剑刺进了蛛怪的嘴巴，从内部刺穿它的大脑，彻底将其击杀。

    “嗯，这下子我身上的债务总算减轻了一些呢。”威尔对艾达说，从紧张中缓了一口气，又笑了笑：“当然，我会先把你弄出来……”